【北梦南缘】第168期，抒情散文：我的大姑
编者语：
作者，陈军。我小姑家，也是我小舅家的大女儿，警官学校毕业，现在当地县公安局任职。聪明，善良，智慧，才学。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似亲姐妹一般，更有过之而无不及。此篇文章，就是表妹在我母亲去世后，怀着悲痛的心情诉说了母亲的一生。期间，有痛苦，有回忆，也有苦涩的甜蜜......
我的大姑
作
者
陈
军
今天是大姑去世的第四天，昨天早晨大姑入土为安，除了悲痛，于我来说埋葬了大姑的同时也埋葬了我幼年时期一半的记忆，另一半关乎幼年记忆的人是我奶奶，早在2000年的正月末就失去了……
大姑走得很快，三天前的早晨她还大声催促着大表姐早点回家，声音洪亮头脑清晰。早饭过后，大姑坐在凳子上休息，连续剧烈的咳嗽之后造成窒息，当二表姐回到屋里时，大姑已经没有了呼吸……我亲爱的大姑，辛勤一生，末了末了也是坐着走的，享年八十四岁。
大姑的晚年生活是快乐富足的，二舅去世后她努力让自己从悲痛中走出来，又坚强地生活了十三年。大姑五年前查出了肺部腺癌，这几年来一直用进口药进行控制，只是近几个月症状恶化，咳嗽剧烈，终于到了生命的尽头，在2019年的初夏时节离开了我们……
大姑出生在战火纷飞的三十年代抗日战争时期，是奶奶的第一个孩子，由于是个女孩，爷爷给取了名字叫“不喜”，在极度贫困的岁月里大姑开始了她平凡而又不平凡的人生……
大姑的童年是颠沛流离的，当时聂帅带领的八路军已经来到家乡，爷爷是村里的干部，经常出门帮助部队运粮、抬担架，家里扔下老婆孩子无暇照管，有一年发了大洪水，庄稼颗粒无收，大水长久不退，走了几个月的爷爷也不见回来，无奈之下要脸的奶奶也只能踮着小脚带着孩子出门要饭过活……
小脚的奶奶那时候才二十岁出头，走到一户人家门前人家给了一团刚焯好的杨树叶子，没有盐也没有味道，饿急了的大姑接过来就狼吞虎咽地吃下去，夜里无处存身的母女俩就睡在石碾的下面，奶奶整夜拿着推碾棍守护着孩子，一直等到爷爷支前回来，一家人才团聚。
我
的
大
姑
大姑是个勤劳坚强的人。受尽苦难的大姑身材矮小，但聪明伶利，从小学会做各种活计，帮着奶奶撑起整个家庭。边区政府号召适龄儿童上学认字，大姑很想去上学，可是下面的弟弟妹妹接连出生，大姑只能忍痛放弃上学的机会，但她在做活之余经常去学堂窗外偷听老师讲课，竟也认识了不少字。那时候家乡的芦苇很茂盛，大姑早早学会了编席，她日夜劳作，编出的苇席又平又好，一个白天就能编出一领丈席，在那个艰苦的年代，大姑用辛勤的劳动帮着爷爷奶奶养活了一大家子人。
十八岁时大姑出嫁了，嫁给了本村的我二舅，两个人是自由恋爱，一时传为佳话，后来我的表姐表哥们接连出生，大姑仍然是除了种地劳作之外，一边怀里奶着孩子一边编席，日夜不休……听大人们说过很多事至今都让我热泪盈眶……
由于家里穷孩子多，每次做好了饭总是盛好让男人孩子先吃，她从不给自己盛饭，等大家都吃饱了无论剩多剩少就在锅里加一瓢水再烧开，背着孩子们喝下去就是一顿饭……很多时候锅里没剩什么，大姑喝下去的就是刷锅的水。
大姑是个达观的人，无论生活多么艰难，她总是平静乐观坦然面对一切，从小虽然没什么文化，但她爱说爱唱歌声嘹亮，无论是解放前还是解放后，无论是年轻时还是走入暮年，大姑一有空闲就会参加文艺活动，听说她和我的二姑三姑一起巡演过样板戏《红灯记》、《沙家浜》，八十岁的时候还到村口和老太太们唱起《正月里来》……一直到去世，大姑没有躺在床上让孩子们伺候过一天，她坚持自己做饭自己打理生活，总是把自己收拾得利利索索，事无巨细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大姑是个极其热爱生活的人，总是把院子收拾得干净利落并种下花花草草，一到春天花儿都开得鲜艳，每到夏秋季节丝瓜黄瓜也总是挂满了藤蔓。有一次我回老家，发现院里的黄瓜架上竟然有一根半截秋黄瓜长在藤上，去问了大姑后引得我笑了好久，原来那根秋黄瓜太大了，一次吃不了，摘了又怕蔫了坏了，于是大姑就让它长在藤上，吃的时候用刀直接削一截，余下的继续生长，这比放在冰箱还要方便，现在我虽然含泪悼念大姑，但想起这些也仍然忍不住有一丝带泪的笑容。大姑的音容笑貌仍在，她今年在院里种下的瓜秧依然青翠，可是我再也看不到那挂在藤上的半截黄瓜了。
大姑是个深明大义明事理的人。在村里一辈子心胸宽广与人为善，小事上从不跟人计较能吃亏；大事上她有底线有原则威望很高，是家族里的榜样和表帅，虽然从小乳名“不喜”，但却受到所有亲人和乡亲们的喜爱，我的幼年记忆有一半与大姑相关……
小时候，父亲母亲在部队，妹妹幼小，父母就把我放在奶奶家一段时间，五六岁的我我顽劣淘气，一有时间就跑到本村只隔着一道山梁的大姑家，几个表哥表姐都对我极尽疼爱，常把我扛在肩上到处游走，大姑和二舅更是对我呵护备至，大姑家和奶奶家我一天都会来回几趟，一天不去都觉得缺点什么。后来几十年无论在部队大院还是在大城市，无论去哪里，留在心底最深最亲的记忆，就是儿时在老家的日子，奶奶和大姑是我幼年回忆里最深切的两个人……
现在大姑走了，除了极深切的悲痛外，我感觉故乡的牵挂也随着大姑的逝去而缺失了很多。当年奶奶去世，让我伤心很久，好多次梦回故乡都泪流满面，好在还有大姑在，觉得大姑在我的故园就在，如今大姑也走了，我的乡愁和思念还能安放在何处？
大姑长相身材都和奶奶极其相似，好多次看到大姑就仿佛看到了奶奶，我对大姑的感情是双倍的，有对奶奶的依恋也有对大姑的亲情，饱含了太多含义在里面……
千呼万唤已经叫不应逝去的亲人，唯愿大姑到另一个世界能快乐幸福，见到地下的亲人们也捎去我的问候。
亲爱的大姑，请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