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音格力|文字喻
有些人的字,忽而是山间野花,风来就摇一摇,摇出香,摇出笑,咯咯咯的;忽而是大家闺秀,一个字一个词,就是一举手一投足,或温温婉婉,或袅袅娜娜,或皎皎灿灿,叫人痴痴颠颠地看,过后又疯疯颠颠地念。
美的文字,不是脂粉敷面,相反是剔美肤亦可见风骨,是性子上的清白,清白里透着灵魂的香,有诗的质地,亦有天地间朴素大美。
若以人喻文,我觉得,美的文字是乡间里花布格子衣女子,提一篮诗般的花花草草,清清爽爽走来。
再说文字之美。以人之美论,借曹植《洛神赋》中所书之美,一句“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当是为文要义。同是一个词,如何用,如何组出一句不拘泥且彰显美的话来,轻云蔽月,流风回雪,最是难。至于一个词长得如何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终是外相。行止上能若有若无似薄云轻轻掩住了明月,形象飘逸不定如流风吹起了回旋的雪花,有着如此造诣的句子,美得翩翩不可方物。
为文忌规矩文墨,不然则容易陈腐败叶,而一味追求靡丽多雕饰,则失天然。宜思情绮丽端然,文字巧妙叠出,言物有慧心,丽藻有巧肠,所谓“情以物迁,辞以情发”为好。
天地间有大文章,常想我入山,身影作签,不为诒人一页两页闲情墨,唯念人生篇章,欹枕把读时,灯火温柔,怿心奕奕。
遣词造句当发乎心,遵乎真心意,当以字为人之脸面,为人之心怀,切不可草草了事,或自以为是。南北朝颜之推在《颜氏家训·杂艺篇》中有言:“真书草迹,微须留意。江南谚云:尺牍书疏,千里面目也。”意思是说写信时要注重书法,需用心,如江南的谚语说的“一尺长短的信函,就是你在千里之外给人看的面貌”。
书法讲运笔之功,文章亦讲走笔之力。真心之力,最易切入文章主旨。但真心之力,非一日之功,若不平日修为,不能有功效。
最喜读散淡清心文字,仿佛看画,似染非染,若有若无,却又笔笔是佳境。苏轼《论书》中讲草书初学时应持的态度是“无意于佳乃佳”,这是大境界,对初学者真正领会透彻真是不易。但若始学,便能不刻意,不匆促,安于笔墨,终可“积学乃成”。
散文讲究“形散神不散”,主张的是旨意上的超群不俗。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作为书写者,要在意另一类散,即心神上的散淡。那是出门一笑无拘束的大自在,是散逸之精神,是淡而有味之奥义。
字会说话。读妙章,一笔一画里举止风雅者有之,谈吐风趣者有之。那一个个字一个个词,是活的,是有灵气的,读来如与人畅谈。
世间万物都是会说话的。野溪潺潺,树叶沙沙,流风呓呓,都是在与我们说话。会说话的字,你看一眼,心下便明了,便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