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南连载 丨被雨淋湿的城①（老乡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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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雨淋湿的城》是老乡吴文庆创作的一部小说。讲述了从农村走出的大学毕业生，在城市求职、生存、婚恋的人生历程，有很多笔者的真实经历。
吴文庆：80后，活在郑州。放过牛，种过地，上过山，下过田。 卖过早点，写过小说。《被雨淋湿的城》是其以郑州为背景创作的小说，是“城系列”第一部，现在供职于公司，曾任内刊主编、企宣经理和董事长秘书等职，欢迎连接（微信：wwq930）
被 雨 淋 湿 的 城
文 / 吴文庆
01
若干年后，吴小阳躺在新州家里的大阳台上，当他悠闲的记忆触及这个下午时感慨，那段日子，到底还是过去了！
每当他看到大街上那些为工作奔波的年轻人，这个本来很模糊的下午又开始清晰起来了。这个时候，记忆如同一端触水的海绵，不大一会，整块海绵都会被往事之水浸透。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毕业吧！
这就是所谓的80后的毕业吧！
这就是所谓的80后专科生的毕业吧！
这就是所谓的80后专科法律专业的毕业吧！
若干年后的吴小阳，对于他的毕业，有些怀恋。这怀恋中有些沉重，这沉重里有些感触。
他忍不住拿起了笔。——每当感触要胀破脑袋的时候，他都要通过写文字来平衡自己的身体。
从那栋红色的大楼里出来，吴小阳的脚步有些飘。如果这个时候来一阵风，他会觉得自己比操场上空的那些风筝飞得还要高。
毕业了！自由了！自己能挣钱了！
当把目光移到手中时，吴小阳的脚步突然沉重起来。原以为，这就是风筝的线，有了它，风筝可以自由自在的在天空上游荡。但现在他觉得，这根线太细了，承载不了他这只大风筝。
在学校混了三年，唯一的收获就是这张毕业证。
“中华人民共和国普通高等学校毕业证书”。
字不小，还是烫金的，但没什么光泽。
原来是个阴天！——无论你的反光能力有多强，没有光源也是白搭，就像这几个烫金的大字，在阴天里照样不会太耀眼。
太阳虽没有露头，但它的影响力还在。所以，天依旧热。这就像吴小阳等已经毕业的学生听到“高考”两个字一样，虽然高考不会再来了，但对他们的影响还在。
该走了，就再看几眼吧！好歹在这也混了三年。吴小阳这才开始认真地欣赏起自己的校园来。——一旦走出了这个门，以后只能叫她母校！所谓母校，就是你自己经常骂，但听见别人骂时候你还会有几分不高兴的地方。
面积很大。楼很漂亮。树很高。人很多……
走一步，看两眼。看两眼，走一步。
不知不觉，宿舍就到了。在这里，吴小阳也睡了三年。三年过去了，他的床板书桌等还都是崭新的，翻翻自己的脑袋，依旧也没有多少变化。
可他另外一位同学简清就不一样了。他在这睡了几天便退学回家娶媳妇睡去了，现在已经由以前的光棍睡成了三口之家。
宿舍里，一片叽叽喳喳声。都在议论毕业证。
上了三年就为了这个？
这玩意不知能值几个钱？
三年来，每年带几千块教给学校，现在才拿到这个证。不容易啊！
……
啪！很响的一声。吴小阳把毕业证摔到了地上。
宿舍里静得可怕。大家都看着吴小阳，彷佛考试时间快到了等待抄袭的学生盯着监考老师一般。
显然，大家误解了吴小阳。——他很好，思想上也没出什么问题。
没有。确实没有。但不知为什么，吴小阳就是想摔一摔这东西，
这一摔，他心里顿时舒服了不少，感觉就像醉酒后吐过一般。
要说真没什么情绪，那也是骗人的。在这或学或玩或混的待了三年，到头来只拿到了一纸毕业证。
认识了那么多的人，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受到那么多的考验，这个红色的本本能概括得了吗？
不能！当然不能！
既然不能体现，那还要它干吗？但是，找工作时人家却很在乎这个。没有了这个，去面试时如同进宾馆住宿没有带身份证，人家压根就不给你登记。
什么学校？什么学历？什么专业？英语几级……据说有个学长找工作就因为学校不好被刷了，而最让吴小阳不平衡的是那位学长的能力相当强。还有一点，那位学长为了那份工作，等了几个月，放弃了好几个机会。
真冤！
太累了！吴小阳不想继续想下去了。
我只是想看看我们为之奋斗了三年的结晶到底有多少分量。还行，挺响的！希望我们的前途也和刚才那响声一样。面对大家的目光，吴小阳解释道。然后对大家说，晚上不是还要聚餐吗？先准备准备吧。
由于昨天晚上酒喝的太多，上午10点多才起床。这是学校的最后一夜，同时也是学生生涯的最后一夜，多睡会，也情有可原。
下午2点，吴小阳坐上了火车。
开往省城新州的火车。据说，班里还有不少同学将要去新州。
以前看书，都说毕业有离愁。什么“打点行囊，临别的赠言写了又写，摇曳的酒杯举了又举”，但吴小阳毫无这种情绪。好多天后他才明白，离别的愁绪全被工作的压力给挤没了。如果说有，那也是昨晚聚餐的那三个小时。
吴小阳全班共有50人，但聚餐只来了一半。大多数的同学都在为工作奔忙，来不了。——找到工作的在为干工作忙，没找到工作的在为找工作忙，反正都在忙。
聚餐一开始很压抑！班长没有来，大家让副班长主持。这副班长是一女孩，文弱得很，弄得气氛很低沉。后来，不知谁说，兄弟姐妹们，吃吧喝吧！
这一吆喝，整个场面渐渐有了人气！过了一会，又一个同学提议，明天我们就要各奔东西了，大家说说理想吧！
一下子，整个大厅死气沉沉的，没一个说话！彷佛恐怖片放到最恐怖处，心在嗓子眼吊着，都不敢说话。
现在，大家满脑子都是工作。真正有去处的，没有几个。谁不发愁呢？
工作，是一种无形的压力。让大家很累！这个时候让大家谈理想，如同掐住一个人的脖子，让他去歌唱。
菜一直在桌上。酒一直在杯里。人一直在椅上。话一直在心里。
谁都不动。谁都不说。
沉默！——好像这沉默比黄金更值钱，多沉默一会，毕业后找工作买房娶媳妇的压力就减轻一半似的。
谈他妈的什么理想啊！那玩意我早戒了！说话的是班里的张笑天，他说，别再那瞎扯了，以后谁去北京了，一定要找我啊！今天谁在这谈理想我跟他丫急！以后谁到北京了，只要你一电话，我保证去接！
大家这才想起，张笑天这丫是北京的！记得刚开始那会，大家都笑他，说，你丫从天子脚下跑到我们这穷苦之地，何苦呢？
在北京随便找所学校，也比H省强吧！张笑天说，你丫是没去过北京，去了以后你就不会这样说，全国的学校都这样！谁比谁好啊！
——那时候，大家刚从老家跑出来，——当然是以准大学生的身份，高兴之中都有些遗憾，大多是因为没有机会去北京上海等地上大学，总觉得那些地方很牛逼。渐渐的，这种心情淡了。
——全部被工作占满了！——上学的地方再牛逼，哪怕它是二十朝古都，是世界的N个中心，你毕业了找不到工作也是白搭。
张笑天这丫的话还真管用！他话一落，大家活泼起来了！都模仿他的句式说起来了。
以后谁到郑州了，我接待！我带你吃最好的羊肉烩面！
到了河北，你找我！
到了天津，你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
不管这些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反正气氛是搞出来了。
人开始动了。酒开始喝了。玩笑也开始开了。
——这种场合，只要有玩笑，那说明这聚会已经在向活跃靠近。歌星们开演唱会也是这样，不管是真唱还是假唱，只要有男歌迷吼叫女歌迷献花，那媒体就会说搞的很成功。
烟和酒永远是调节气氛的最好武器。尽管有女生不喜欢，但在聚会中没有烟和酒，她们将更不喜欢，因为没有氛围。于是，烟开始吸得更猛烈了，酒开始喝得更带劲了。
敬酒开始了。调情开始了。
这种学校的最后一夜，你欣赏谁，不好意思说，你可以去敬杯酒；你喜欢谁，不好意思说，可以去调下情。这个时候，没有人会说你什么。
吴小阳很低调，或者说很沉默！匆匆的敬了几杯酒，便坐在那吃吃菜，喝喝水。
在心里，吴小阳还惦记着工作。他决定去新州。之所以选择去新州，主要是他对H省有感情。
H省，农业大省，文化大省。近年来，随着文化资源被进一步地挖掘，H省越来越显示出其独特的魅力了。——文怀沙、余秋雨、易中天，王立群等当代文化名流一次又一次来H省考察、参观、演讲等更加证明了这一点。
在各大旅游景点和文物古迹面前，经常能看见背着大包的老外，半中文半英文地说，H省，very good！前几年，H省名声不是太好。但近两年，好多了。单看全国一年一度的感动中国十大人物、全国道德模范评选就知道，因为不管哪个活动的评选，H省每年都要有一两个上榜。
一个月前，吴小阳实习刚结束，老同学许三就从北京来电话说，想来北京找工作的话，提前通知我一下。那家伙在那工作了3年，在那基本算是稳定了。一星期前，许三又来电话问吴小阳工作怎么样。
吴小阳说准备去新州，不过得等毕业证拿了之后。许三说，出来吧，在H省没前途。吴小阳笑笑，说真混不下去了，肯定会去找你的。他没向许三说他有要去新州的原因。即使对身边的同学，他说的也不是太多，他只是说，在家门口，好混！
吴小阳学的是法律，大专。对口工作根本找不到。——检察院法院得赶上国家招人你才有机会进；据以往的经验，招聘最低条件也是本科，并且还是全日制的。至于律师这一行，更干不了，没有资格证；
而参加司法统一考试的基本条件就是具有本科文凭，除非是国家级贫困县或其他偏远地区。——没有通过司法统一考试，就是到了检察院法院也没有资格办案子，因为没有资格当检察员或审判员。
好在吴小阳想的开，专业不等于职业。同时他也知道，自己没有背景去打扮自己的前途，那只有靠自己的背影去闯荡。正因为如此，新州的房子已经租好了，在距人才市场不远的一个叫牧村的都市村庄。
窗外的树木一一闪过，吴小阳痴痴地望着。在学校那边，天只是有点阴。这快到新州了，阴得更厉害了，像是大雨的前奏。
终于到了。——从学校到新州，也就两个小时的车程。小屋在一栋筒子楼里面，尚未进去，已有一股霉味传来。刚进去后，眼睛便有点不管用了。太黑，不适应。脚边似乎有东西在跑，并伴随有“唧唧”的叫声，可能是老鼠吧。管他呢，能住就中！房间在最顶层，7楼。
这个村子是新州最大的都市村庄之一。都市村庄，一般是毕业生和做小买卖人的集散地。没有都市村庄，这些刚刚从学校出来的学生的落脚之地将是很大的社会问题。——后来，住在这些都市村庄的毕业生被人们称为“蚁族”。
吴小阳的租居的小屋是这个村里最便宜的房子。当初找房，吴小阳和他的同班同学王秋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他们的标准只有一个：要最便宜的。
东西一卸完，人便无立锥之地了。——小屋实在太小，收拾完毕后，只够两个人转身。
屋内，唯一的家具，床。唯一的电器，热得快。
洗把脸后，吴小阳上了楼顶。——这是吴小阳认为住顶层最具优势的地方。偌大的楼顶，仿佛都是自己的。
还有，吴小阳喜欢站在楼顶俯视的那种感觉。
站得高，看得远。
长这么大，还没上过这么高的楼呢。真是站得高，看得远啊！那边一排排高楼，俊俏挺拔，彰显着这座城市的繁华和大气。但是楼下的小街道，又脏又乱，散发着与这个城市格格不入的味道。
无论远处还是近处，匆忙的身体奔流不息。大概都是在为生活奔波吧！
可惜楼太高，只能看见身影，不能看见表情。否则，吴小阳一定会去研究研究。——若干年后，吴小阳能当上作家，与他这点爱好不无关系。
不自觉的，吴小阳的手伸就进了口袋。摸到了一张纸币，皱巴巴的。
这是吴小阳所有的家当。
抬头看天，比以前更阴了。几乎是雨前的征兆。
该下去了，否则要被淋湿了。
刚进屋，雨就下了。
吴小阳趴在窗前。没想到那雨像长了眼睛似的，突然一斜，洒得吴小阳满脸是水。他赶紧把窗户关上。关了之后，屋里又闷热无比，他只好又打开。
湿就湿吧，凉快！吴小阳想。
再看外面，已模糊不清了。雨柱织成了一张密密的网，网住了所有的视线。到处都是水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