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小说推荐」王选信|八婆

作者简介

王选信,长安作协会员,陕西散文协会会员。2011年开始学习写作,至今已在《西安日报》《三秦都市报》《陕西工人报》《陕西青年》《碑林文艺》等报刊杂志及《南城文化》《西北作家》《作家新干线》《散文之声》《陕西作家摇篮》《陕西散文论坛》《京兆文学》电子媒体等发表文章80余篇。

八婆

八婆即将走完自己的一生,躺在炕上,呼吸微弱地说:“你们劳累了几天,都去休息吧,我也累了,让我好好睡一会。”
儿子、媳妇、几个女儿、女婿、孙子,木然的立在地上,悲戚的脸上挂满了泪水。
“大家劳累了,都找个地方休息一会,我在这陪咱妈。”儿子说完,示意大家离去。
八婆闭上眼睛,不到几分钟,就像平时睡觉一样,在微微的鼾声中进入梦乡。
大家陆续寻地找歇息的地方。
儿子一个人坐在炕边看着母亲发呆。
儿子劳累了两天,本该休息一会儿,但此时此刻,他没一点睡意,脑子中翻江倒海,晃动的尽是母亲的身影:
前天中午吃完午饭,母亲准备睡觉,忽然感到心里恶心,头也有点昏,恰好儿子在旁边,就对儿子说,“你扶我上床睡一会儿,我头有点昏。”儿子以为母亲血压高又犯了,赶紧从自己房间取来降压灵,又从暖瓶里倒了半杯水递给母亲:“可能血压升高了,吃一片药睡会就好了。”母亲刚接过水杯,还没来及吃药,心里一阵翻腾,疼痛的手颤抖了一下,杯子没端住,掉到地上。
儿子一惊,感觉不对路:或许不是血压高,母亲心里疼痛。
儿子扶母亲慢慢地躺在炕上,母亲脸色蜡黄,头上布满了密密的汗珠。
“妈,你先躺一会儿,我叫民娃去。”说完,提上自行车赶快向村南跑去。
民娃是村上的医生,村上大小人有个伤凉冒风以及大小病症,都请民娃看。民娃今年快七十岁了,和八婆儿子是小学同学,俩人从小一块玩耍长大。初中没上完,就赶上了文化大革命,俩人都回到了农村继承父辈的事业修地球。民娃家是贫农,回到农村表现积极,十八岁那年,被大队书记推荐到公社赤脚医生学习班学习了三个月,掌握了一些小灾小病的治疗知识,回来就成了村上的赤脚医生。民娃聪明好学,在实践中不断地摸索提高,平常一些普通的病症都能拿下,所以在村上享有一定的声誉。
不大一会儿,民娃背着医疗箱跟在八婆儿子后面进了门。
“八婆,你咋咧?”民娃轻轻的叫了两声,八婆微微的睁开眼睛:“民娃,你来了,先坐下,没啥大毛病,就是心里难受,有些恶心。”民娃掏出听诊器,在八婆的胸口上听了一会儿说:“恐怕心脏有问题,岁数大了,还是送医院检查检查。”民娃收起听诊器诚恳的对八婆儿子说。
儿子知道民娃的水平和脾气,能治的病尽量治,除非迫不得已,一般不让你上医院花钱。
八婆九十岁了,身体一直不错,平时能行能走,吃饭也正常,思维清晰,眼睛不花,耳朵不背,前天隔壁侄子给孙子过满月,请八婆过去赴宴,宴席上,八婆吃了一个合页饼夹肉和一碗哨子面,临走还不忘给重孙子发100元的红包。八婆高兴地回到家里,还津津有味的给儿子儿媳叙说着重孙子的可爱、几个乡党和她都说了什么,根本看不出身体有啥麻达。
人岁数大了,就像一盏风中的油灯,说不定什么时候一股风刮来,灯就灭了。儿子心里清楚。
心脏病是要命的病,不敢耽搁,打120已来不及了,赶紧和北头的栓柱联系,栓柱有辆标志车,送母亲赶快去医院。儿子拨通了栓柱的手机,栓柱正在家吃饭。栓柱是八婆的远房孙子,把八婆的儿子叫大,栓柱听说八婆有病,顾不上吃饭,立即放下碗筷,就到大门外发动汽车去了。
没过十分钟,栓柱的车就到了门口。
儿子问八婆:“妈,这会感觉怎么样?栓柱的车来了。”老人睁开眼睛说:“这会比刚才强些。”“妈,能走不?” “你扶着我,咱们上车。”儿子扶着母亲,栓柱给老人开车门。
下午两点半,儿子把八婆送到离村20里的县医院。
挂号拍片检查后,医生和民娃的判断基本一致:大面积心肌埂塞,必须住院抢救治疗。
当然,医生的话是背着八婆给他儿子说的。儿子一听,脸一下子吓白了:“你看我妈这病严重不?”儿子诚恳地问医生。“老人岁数大了,我们会尽力抢救。”医生说完,急急忙忙地安排有关人员开会制定治疗方案。
不一会儿,心脏监测仪器拿来了,吊瓶给八婆也挂上了。
八婆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安静地接受治疗。
母亲进了医院,儿子心里踏实了许多。以前八婆得病,都是在县医院治好的,八婆常对儿子说:”医生就是救命的,进了医院命就保住了一半。”八婆还是用老眼光看问题,躺在床上,心里并不感到恐慌。
儿子不这样认为,儿子从刚才医生的话中听出了味道。儿子心里慌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在不大的病房里忐忑不安地转圈。
“看来,老人病的不轻,还是赶快通知姐姐、妹子等几个重要的亲戚和自己的儿子。”
儿子颤抖着手,拨通了一个个电话。不过,他在电话里只说,老人心脏有病,下午住进了医院。对方问病情怎么样,他只含糊其词的说,头脑清晰,能说话,就是头有些昏。
不到晚上七点,八婆的大女二女三女以及女婿陆续赶到了医院,尤其二女儿一家大小从咸阳坐出租赶了回来。
“妈,你知道我是谁?”“你是二梅,你怎么回来了?”老人心里亮堂,说话口齿清晰。“妈,我是谁?”三女婿问老人。“你是田娃,你也来了。这两天还拉砖么?”八婆最爱三女婿。三女婿家在农村,离八婆村不到四五里路。田娃一年四季都开着手扶拖拉机给西安建筑工地上送砖。田娃能吃苦,为人谦和,平时只要有时间或从西安送砖回来,总是绕到村里看八婆。八婆从心里喜欢这个平时沉默寡言心底善良的女婿。
心脏监视器上的信号,已经变成了“墓碑”形。
大女婿来到岳母床前:“姨,心里还难受不?”“军政,你来了。下午还有些难受,现在不难受了,就是乏得很,身上没力气,光想睡觉。”说完,用手示意军政坐在床边。
军政看着老人疲惫不堪的样子,就对八婆说:”姨,你先休息,刚我问医生来,医生说挂几瓶吊针,明天就好了。”军政用谎话安慰八婆。八婆苍白的脸上掠过了一丝不易觉察的轻松。
大女婿是县城某公司的总经理,见多识广,他看见屏幕上的心电图,心里就咯噔了一下,知道病情不妙,故意编了一段话来宽慰老人。
军政问八婆的儿子,主治医生姓啥?八婆儿子说:姓梁,四十岁左右,中等个子。军政听了,脸上露出了微笑:“梁大夫我认识。他爱人在我公司上班,让我问问梁大夫。”说完,拿起手机,给梁大夫爱人拨电话。不一会儿,梁大夫电话打过来了。军政问八婆的情况,电话那头传来梁大夫忧郁的声音:“大面积心肌埂塞,恢复的难度恨大。”听话听音,军政脸上布满了悲伤。
军政放下电话,把八婆儿子从病房叫到走廊里,关上门嘁嘁地说:刚我问了梁大夫,说情况不乐观,还是做好最坏的准备。
八婆儿子显得六神无主:哥你说怎么办?军政看了一眼妻弟:”这样吧,明早你和二梅先在街道上看着给老人把老衣买了,包括鞋袜等,做好最坏的打算,买完后,回家把家里的事安排一下,让三虎给门中人都打个招呼,这几天别出远门,万一老人不行了,要有人安排挖墓、搭棚、报丧等事宜。妻弟点点头。
军政继续说:“今晚我在医院陪咱姨,你们都回去睡觉,明天这些事就交给你了,说完,从皮包里拿出5000元钱 ,交给八婆的儿子。儿子推脱再三,最后还是接住了。
第二天一大早,八婆的孙子平来换姑伯,军政急急地夹着皮包上班去了。军政心里明白,姨的生命到了尽头,这几天公司事情很多,赶快把公司的事情处理完,才能全力以赴应付姨的事情。
白天一天,八婆和昨天来时一样,平静的躺在病床上,手上插着吊针,呼吸均匀。亲戚乡党络绎不绝的来看八婆,八婆一一能叫出来人的名字,偶尔还说上一两问候的句话。中午,孙子问婆吃什么?八婆说不想吃饭。到了晚上七点,八婆呼吸加速,监视屏的“墓碑”更明显了,医生给家属下了病危通知书。儿子吓得直哭,三个女儿脸色苍白,不知所措,还是大女儿心里有数,她没有哭,她找到医生,问了老人的病情,医生明确的告诉她:人看来不行了,建议还是趁老人没咽气的时候,送老人回家。
大女儿回来和弟弟、老二、老三商量后,又给军政打电话征求了意见,最后决定,在医院治疗已没了意义,还是趁老人清醒的时候,送老人回家。
救护车来了,孙子爬到婆耳朵边说:婆,咱回家吧。婆说:好,咱回家。
等救护车到了村南头,孙子跪在婆耳朵边说:婆,到家了。婆说:到家了好,到家了我就放心了。
说话的时候,八婆闭着眼睛,始终不曾睁开。
大家七手八脚,把八婆抬到床上,八婆大女把婆的两只胳膊和两条腿放正,问八婆感觉如何?八婆说:这样躺着舒服。儿子过来,问八婆还有什么事需要交代的,八婆说没有了。大女婿军政走过来,拉着八婆的手,八婆感觉到了,声音轻微地说:军政,这几天把你忙坏了。军政安慰了八婆几句,就退了出来。三女婿走了过来,拉着婆的手,八婆也感觉出来了:田娃,姨没事,不用担心。婆喘了一口气接着说:拉砖是个苦活,不要把人累了,开车路上要小心。
尽管八婆说话声音很小,周围的人都听见了,大家眼里溢满了泪水,都尽力克制着自己,不让哭出声来。
说完,八婆昏睡过去。
有人抹眼泪,有人哽咽,控制不住的儿子忽然哭出声来。孙子赶紧把他爸拉到院中。大女、二女抽泣着也来到院子,安慰这个也近七十岁的儿子。
“咱妈眼睁开了。”守在婆身旁的三女急促的喊道。院子里的儿子、大女、二女、还有房中的几个女婿、媳妇听见喊声,都围拢到八婆身边。从昨晚到现在,八婆眼睛一直闭着,不管来了谁,八婆都是凭声音辨认的。八婆的眼睁开了,几个子女瞪大了眼睛,侧过耳去,想听母亲最后的交代。
八婆用一双无神的眼睛,从一个个孩子的脸上扫过后,就说了本文开头的那几句出乎大家预料的话。
房中一片寂静,就连平时调皮捣蛋的重孙子,都睁着一双惊恐的小眼睛靠在母亲怀里不啃声。
大家不情不愿的走出房间。房中只有儿子一个人陪在八婆身边。
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每天晚上,八婆都是十点前上床睡觉,不到十点半,睡在隔壁的儿子,就能听见八婆均匀的鼾声,今天和往常不一样,八婆微微的鼾声,却像一曲悲呛的曲子,撕裂着儿子的心。八婆睡着了,还能醒来了?或许这一睡,就成了永远,再也起不来了,八婆到另一个世界去了。儿子越想越悲戚,越想心里越发酸,眼中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会就打湿了胸前的衣服。
八婆一生坎坷,由邻村嫁给八爷的时候,当时族中兄弟十个,八爷排行老八,全家大小三十几口子人,妯娌们分成两组轮流做饭,八婆人勤快,手脚麻利,且肯动脑筋,同样的食材,总能做出不一样的饭菜。有一年夏天,家里的男劳力天不亮都到地里割麦去了,轮到三婆和八婆在家做饭。做饭起的早,天不明就担水劈材揉面烙馍烧苞谷糁(稀饭)。
豆油灯在灶膛里哔哔啵啵的爆裂声中发出昏暗的光,三婆和八婆头上布满了密密的汗珠。必须赶太阳升起两杆子高的时候把饭送到地里。
三婆稀饭熬熟了,八婆馍烙好了。三婆拿来俩只带耳子的陶罐把锅里的稀饭用瓢全舀到罐中,然后盖好盖子。八婆把黑白两搅的馍切成方块装进竹笼。夏收大忙,龙口夺食,一年的辛苦,就凭这一阵子颗粒归仓,再说,早收一天麦子,早种一天苞谷,早种一天苞谷,早收十天苞谷。男人们都憋着一口气,天不明就拿着镰刀下地去了。男人干出力活,一定要吃好,吃好了才有力气。
一陶罐稀饭,足有二十多斤重,一个人根本不好拿,也拿不动,需要放到麻绳编制的网兜中,俩人用胳膊粗的一根棍子穿上网兜系要抬着走。三婆是小脚,眼睛也不好,八婆提着馍笼子走在前面,三婆低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
麦地在村子南边,离家有一里多路。俩人哼哧哼哧地走了半个多小时才到了地头。几个大男人正汗流浃背的撅着屁股割麦子,她们把饭馍搁到放磨链水的地方,三婆喊大家吃饭。八婆取出一摞碗,弯腰正准备舀饭。当揭开陶罐盖时,八婆一下子呆住了,稀饭中浮着一只半拶长的小老鼠。八婆愣怔了一会儿,立即明白,早上熬苞谷糁时,三婆眼睛不好,黑灯瞎火,或许老鼠误掉入锅中,或许昨晚老鼠就在锅里寻找吃的,三婆給锅里添水的时候,也没看锅里,直接把水倒进去,盖上锅盖就烧锅,水开了,撒苞谷糁的时候也没看,于是,老鼠和稀饭一起煮熟了。
怎么办?不能把一锅饭倒了?再说,如果让家里主事的大哥知道,非挨训收拾不可。想到这里,八婆牙一咬,用筷子夹起老鼠,一口吞进肚里,三婆张开惊讶的嘴巴,半天合不上。
犹豫不决,不当机立断,提着镰刀的男人们走过来看见,非爆发一场“战争”不可,脾气不好的二爷能把陶罐砸了,五爷一生气,一笼子锅盔全给扔了。
三婆和八婆捏着一把汗,看着几个男人狼吞虎咽地吃完饭,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
(上世纪五十年后期,这段事情才被三婆在闲聊中说出。)
八婆为人和气,说话中听,心底善良,不管妯娌们谁家有困难,她都会尽力帮助,妯娌们喜欢和她搭帮做饭。
二爷五爷性格不好,对村书记在大跃进中虚报产量,胡吹冒撂的极左做法,很是反感,开会顶碰了书记几次,书记怀恨在心,抓不住俩人把柄,只好不了了之。等到了社教运动来了,书记总算逮住机会,给上级派来搞运动的工作组老楚说,这个家族比较大,在旧社会有几十亩地,还有一槽骡马,还雇了几个长工,工作组为了完成任务,也懒得调查,大笔一挥,就把生产队中的十户中农,全补划成了富农,八爷在煤矿上工作,帽子戴在了八婆头上。
富农帽子,就像一座大山,压得全家喘不过气来。白天,八婆除过繁重的劳动外,晚上还要接受贫下中农的批斗,尤其文革中,八婆更是受到非人的折磨。一次开批斗会,有人揭发八婆夏收碾场时,趁别人不注意,给口袋中装了生产队一把麦穗。八婆不承认,一个积极分子在八婆脸上扇了一巴掌,八婆个子小,身体瘦弱,根本经不住这一巴掌。八婆一屁股坐在地上,眼冒金星,鼻口淌血,积极分子见状,说八婆不老实,有意坐在地上耍赖,又一个积极分子冲上去,在八婆右胳膊上踢了一脚,八婆“哎呀”一声,昏死过去,等八婆清醒过来,胳膊疼的厉害。胳膊骨折了,民娃晚上偷偷的过来,给八婆开了些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让八婆每天服用。八婆在家歇了三天,就咬牙坚持上工了。三个月以后,八婆胳膊的伤好了。从此,一到阴雨天,右胳膊就疼痛的厉害,落下了永久性的病根。
真实的情况是这样的:当时,八婆在麦茬地里种苞谷,看见地里有散落的麦穗,不能让粮食白白糟蹋,就是拾起来装在上衣口袋,放工走到生产队场里,掏出来扔到正碾麦的场上。谁知这件应该受到表扬的好事,到了某些积极分子嘴里,颠倒黑白,就变成了偷生产队的麦穗。
荒唐的年月荒唐的事,八婆有口难辩,只能忍气吞声,受人凌辱,谁要自己是富农分子呢?
孩子多,生产队分的粮食少,根本不够吃,尤其到了二三月秋黄不接的时候,家里就闹饥荒,多亏八爷在外工作,每月给家里寄点钱财补贴家用,才不显得太狼狈。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不谈阶级斗争了,富农分子的帽子摘掉了,八婆翻身得解放,心情舒畅的种自己家里分到的六亩地。第一年粮食大丰收,就解决了几十年饿肚子的问题。
八婆心底善良,自己的日子过好了,还念念不忘家庭条件差的老人。八婆在家里设立了牌桌,常请上了岁数的老人到家里玩耍,遇到吃饭时候,就邀她们一同吃饭,有儿女们孝敬的食品,拿出来和大家一起分享。家族中有个智力稍差的孩子,受人歧视,孩子都不愿意和他玩耍,孩子到了八婆家,八婆一视同仁,像对待自己家的孩子一样,赶到吃饭时,让孩子吃饭,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东西,拿出来给孩子吃。
家族是个大户,几十年来,不管谁家有红白喜事,八婆都积极帮忙,除过干活出力外,还不忘行一份厚礼。
不管大小晚辈遇到困难,只要叫一声八婆,八婆总会竭尽全力予以解决,自己解决不了的,就给儿女们下达任务帮助解决。
当时农村嫁女都要彩礼,公价240元或360元,八婆三个女儿出嫁,都没要对方一分钱的彩礼,这在当时农村,是非常少见的。大女的家庭条件较差,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俩人结婚的时候,大女女婿请八婆到他家里看看。八婆搭车转车,跑了近百里路,到了大女婿家,没想到大女婿家一片破败,三间陈旧的瓦房上的木椽,只有小胳膊那样粗,墙皮剥落,不少地方还露出了胡基。后院里的茅房,也是用玉米秆围起来的。女婿的母亲倒是很热情,端茶倒水,温暖着八婆的心。中午饭是简单的哨子面,臊子面的臊子很简单,没有黄花木耳等佐料,是萝卜茄子韭菜和少量的肉丁。家里地方小,晚上八婆只能和女婿的母亲挤在一盘铺着破席的炕上将就了一夜。
第二天晚上,八婆回到家里,隔壁邻居都来慰问,问女婿家里情况怎么样?八婆笑着说:家里好着呢。只字不提家里的真实情况。女儿在母亲跟前抱怨:家里太穷,以后日子怎么过?八婆板下脸来:好儿不在家当,好女不在配坊,只要娃有出息,工作认真,真心和你过日子,面貌会改变的。女儿见母亲态度坚决,也不敢多说什么。
八十岁以后,八婆还帮家里干力所能及的活,尤其每年秋夏两料,不是帮忙家里晒麦子,就是苞谷收到家里,帮忙剥苞谷皮。
如今八婆躺在床上,不知明天会发生什么,儿子不敢往下想。她看看挂在墙上的电子表,恰好是凌晨三点,浑身一个机灵,脑子清醒了许多,他突然感到八婆鼾声没了,有意用手在八婆鼻子上摸了摸,不知什么时候,八婆已停止了呼吸。他哇的一声哭出声来,哭声惊动了楼上楼下睡觉的姊妹,大家赶过来,在一片哭声中,七手八脚的帮八婆穿上了老衣。
穿戴整齐的八婆,停放在夏天乘凉用的单人竹床上,穿着新鞋的双脚被一根红线绳子系着,含着一枚铜钱的嘴唇微微地闭着。八婆面色如常,犹如熟睡一般。
农村风俗是人倒头后,要在家里停放三天,第三天埋葬。
早上不到九点,灵堂就搭好了,广播中的哀乐在村庄的上空中哀哀地哭泣,招呼亲朋乡党的帐篷占满半截巷子,慰问的乡党络绎不绝。
门中的广胜领着十几个兄弟在四川某寺院装修大雄宝殿,早上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说八婆去世了,立即放下手里的活路,准备返回。主持怕误工期,说了一大堆好话,也没阻止住广胜急切的心情;广生在兰州建筑工地上盖楼,早上接到母亲的电话后,带上三个兄弟打的直奔火车站,晚上不到10点就回到了家中;三民在渭南某中学教书,接到七婶的电话,开车回来向八婆告别……
埋葬八婆的那天,孙子打着招魂幡,儿子抱着母亲的遗像,悲戚地走在送葬队伍的前头,后面的孝子贤孙排起的队伍有二百米长。响彻云霄地哭声,五里路外都能听见。
墓道是用新砖切成的,里面布置的富丽堂皇,上面盖了三块楼板。封墓门的一刹那,晴朗的天空中,忽然聚起了一团云,顷刻间落了三分钟的小雨,令送葬的人们大惑不解。
有人说,这是老天为八婆流泪,有人说,这是老天赶来送八婆一程,还有更神秘的说法,说八婆八十五岁的时候,一天,门前来了位道士,指着坐在门墩上的八婆说:上一辈子你是个神仙,由于不明原因犯了天条,才落到民间,九十岁你走的时候,有诸多神仙都会来接你。
是真是假,没人问过八婆,只能当作传说。不过有一点倒是真的,八婆走的时候,恰好过了九十岁生日零八天。

责任编辑:张辉

“四爱杯”防震减灾全国有奖征文启事
在人类漫长的发展历程中,我们经历过无数的自然灾难,人类在与自然灾难的抗争与搏斗中不断地发展成长,逐步进入现代社会。今年是“5.12”汶川地震十二周年,是“7.28”唐山大地震四十四周年,在全国处于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特殊时期,每一个人对我们生存的自然环境、社会环境、生存环境都有了新的思考,为了呼吁全社会牢记灾难,珍爱生命,特举办以爱自然、爱科学、爱生命、爱家园“四爱”为主题的有奖征文大赛,号召我们每个人都学习防震知识,增强防灾意识,尊重自然规律,掌握减灾技能,树立科学精神,争做文明市民,永远珍爱生命,共建小康社会。
现将有关事项公告如下:
一、征文时间:以纪念“5.12”汶川地震与“7.28”唐山大地震为征文时间节点,征文收集时间为2020年5月12日至2020年7月28日。
二、征文主题:以爱自然、爱科学、爱生命、爱家园“四爱”为主题,内容包括描述人与自然的故事,个人自然灾害的经历,或个人有关地震的记忆,有关人类与自然环境的思考,防震抗灾的故事,世界范围内人类历次自然灾难的知识与故事,家园的守护,自然灾害科学防护知识与故事等,凡是与自然、科学、生命、家园、防震抗灾有关的内容均可,但要求言之有物,生动感人,有故事,有事例,切忌泛泛而谈。
三、征文体裁:本次征文为散文体裁,要求字数为1万字以内。
四、奖项设置:一等奖1名,奖金2000元。
二等奖2名,奖金1000元。
三等奖3名,奖金500元。
优秀奖5名,奖金200元。
五、投稿邮箱:来稿请投寄2121200290@qq.com电子邮箱,征文题头请标注“四爱杯”征文字样,并附作者简介及生活照片2张。
六、评奖规则:参赛征文经初选后,将在作家新干线文学公众号陆续发布,由省、市作协的专家组成评委会进行评选,征文阅读量和留言量,将作为评选参考标准之一,入选作品阅读量须高于1000人次。
七、颁奖时间:征文活动结束后,将于2020年8月下旬举行颁奖活动。
主办单位:垣曲县防震减灾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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