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意浓,却不回头
一场春雨,寒潮如期而至。
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了几下翅膀,两周后,美国德克萨斯州就引起了一场龙卷风。正所谓世界是连为一体的,这不,我刚裹上薄大衣,远在美国东部的阿静发来照片,皆是雪后晶莹的世界。
她年少的儿子在雪地里奔跑、欢呼、雀跃不停,那种喜悦欢欣,一如当年雪后玩耍的我们。我说好久没看到雪了,这雪下得真大呀!老友轻笑,说这哪有咱们小的时候雪大?咱们小的时候,哪年不下上几场透雪,几乎没过了腰。
两个人隔着屏幕后的万水千山,话起了当年。
八十年代初的东北是真冷啊!
各种冷到想起都要发抖的记忆。呼出的空气立即成了白霜,粘在你的眼睫毛、鼻孔、头发、甚至唇边的细细的汗毛,出门必定要捂得严实,帽子、围巾、耳罩、口罩、当然还要有厚实的大棉袄。
年纪大的男人,必定有羊皮袄,条件好的就裹着狐狸皮甚至是水貂皮的背心,数九寒天也捂出汗珠来。条件差的,至少也有一条狗皮袄,半裹着胸膛吆喝着穿街过巷,多是些清晨卖豆腐、中午卖糖葫芦、傍晚收水电费的老汉。
女人就不同了,要么各式的花棉袄,要么皮大衣,谁也不肯被拉下,比赛似的一个比一个靓丽,大雪地里招摇着,如同一朵又一朵盛放的娇蕊同,怒放在洁白如同梦幻般的大地上,见之忘俗。哪怕条件再差的人家,也要有两三件不同花色的棉袄,让爱美的女人换着穿。至于条件稍好的,怎么可能没有皮大衣呢?配上部队里专配的军勾皮靴,又酷又帅。
如今我走过上百个城市,不管是以美女著称的苏杭,还是以明星众多的香港,哪怕是以品味著称的法国、意大利,还是我们面容姣好、五官立体、身材高大的东北姑娘个个赛明星似的养眼漂亮。当然,最好别开口说话,高亢激昂的声音一出口,那漂亮就打了折,哪怕是婉转的情话,东北姑娘也能像打仗似的喷薄而出,“瞧你那熊色儿!”、“看你那死样儿!”、“再得瑟我打死你!”
哎!知不知道这样会减分的?姑娘!
当然,东北姑娘才不在乎,骂得越多,爱得越真!不爱你,看你一眼都是浪费资源。打是情,骂是爱,爱到浓处上脚踹!
东北人的审美一直被南方人鄙视,生活在富饶且四季不分明的南方人哪里会明白,东北人热爱鲜艳色彩,是来源于四季清晰、爱憎分明。东北人不但热爱鲜艳的衣服,还执着地热爱貂皮大衣。
没有貂的女人,那还是东北人?没有貂的东北女人,哪好意思回家过年?其实,不仅是现在,早在八十年代末,各种裘皮大衣就涌上了市场,饿瘦了不少爱美的姑娘。东北人最爱追赶时尚,但凡流行起什么,整个城市就像被统一规划了似的,人手一件是标配。可是总有些人家条件一般,哪里找钱去买裘皮大衣呢?
这可难不倒爱美的东北女人,家里顿顿吃咸菜就馒头,忍上三五个月的饥寒,这省一点,那存一点,到了冬天,一件毛色稀疏但胜在是裘皮的大衣就捧在了怀里,对着镜子左穿右试,怎么看都好看!高贵、大气、奢华,对,就是这么好看!想想这半年来,全家人吃得不好,用的也差,裘皮大皮穿上身的那一瞬,一切都值了!
我妈一直向往拥有一件貂皮大衣,但是她试了几次,都下不了手。因为她个子矮,又瘦,根本就没有合适的码。如果让店家修改,竟可以减少三分之一的量,一样的价格买少了三分之一的貂,那多亏啊!
因为这到不了手的貂,老妈没事就要发点脾气,尤其是起床气,来得汹涌、迅速,有时就是莫名其妙。反正想来就来,想走就不走。
每天早上草草吃过早餐,马上往外冲,只怕无缘无故就惹火上身。同读初中一年级的阿静住隔壁楼,每天相约上下学。谁出门早,就在小区路口等,一边跺着脚一边伸长了脖子,呼呼的热气瞬间就将半裸着的脸盖上了一层白霜。
虽然冷,可是我们还是希望等到另一个的出现。如果有朋友陪伴,这上学的路就走得又稳又顺又快,好像没说几句话,目的地就到了。
而一个人的路,漫长、无助、凄清。如果能够有伴,谁愿意一个人走呢?只是由不得自己,找不到陪伴的人!
阿静是个学霸,我还没找到学习方法的门呢,人家已领先全区,先是考上了省重点高中,然后是进京读大学,谈个恋爱也不专心,人家都是毕业工作、结婚、生子,按照上一代的轨迹走完自己的一生。而她考研、去美国读博士,因为有奖学金,顺带着把男朋友也带出了国,哦,这时变成了老公。
她老公很帅,典型的江南才俊。马上要去美国读书了,她才把他带回家,顺便扯了结婚证,并没有婚礼仪式。虽然我们都曾信誓旦旦地一说再说,一定要参加对方的婚礼,然而并没有。
当我回家办婚宴的时候,她早就在美国落地生根。当我在居住了十几年的老房子附近溜达,寻找年少的点滴欢乐,这小城竟像打了防腐剂一般,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不论是学校、医院、影剧院,还是菜市场,竟然多年未变。变得只是我们啊!远离了故乡的人,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年少的我就爱做梦,总梦想着离开这座小城,到遥远的地方去,像三毛一样流浪半生,然而寻一城终老,那城需有鲜花不断,美酒如泉,有诗歌,有音乐,还要有一个浓眉秀发、络腮胡子的爱人。
一直喜欢扎马尾的男子,有一张修长的脸,眼睛深邃,鼻梁挺拔,有弯曲清晰的唇线,接起吻来都是甜的。如果每一天都在拥抱与亲吻中醒来,这一生哪怕短暂,也值了。这样想着,眼睛就眯成一条缝,想象着遥远的爱人,正缓缓向我走来。这样梦来梦去,年纪都老了,还在学渣里混。
戴了三百度近视镜的阿静来家看我,听到我的各科成绩,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到底什么也没说。可是空气好像凝固了,我竟不愿意与她说话,彼此间的陌生前所未有的浓烈。我与她,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渐行渐远,终将失去。
开门准备下楼,阿静突然转过头来,微笑着鼓励我,“多复习!肯定能考上的。将来咱们在广州见哦!说好要去南方生活的!不许耍赖!”当然不信!我的成绩根本考不上,更别提一年才招三五个人的广州。
如她所愿,我到底来了南方,而她却没有守信,去了更远的地方。多年以后终于在QQ里遇见,仿佛寻到了年少走失的孩子,彼此的兴奋不能用语言来描述。
就像此刻,在这个春雨微寒的夜里,说起年少的冰雪,说起左邻右里的趣闻,说起家乡的各种美食美景,好像我们从来没有分离,好像我们依旧生活在那里。点点滴滴,一切还是那么熟悉。
每一个游子对于家乡,都是情深意浓
可是,却不能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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