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界最大争议:徐悲鸿的国画西方化,是进步还是倒退?
美术界最大争议
徐悲鸿的国画西方化
是进步还是倒退?
吴冠中:当代著名画家、美术教育家
邵大箴:当代美术理论家、中央美术学院美术史系教授
徐建融:著名美术史论家、上海大学美术学院教授
苏立文:当代西方中国现代美术史研究的学术泰斗
吴冠中评徐悲鸿:徐悲鸿可以称为画匠、画师、画圣,但是他是“美盲”,因为从他的作品上看,他对美完全不理解,他的画《愚公移山》很丑,虽然画得像,但是味儿呢?内行的人来看,格调很低……审美的方向给扭曲了……苏联的东西还是二手货,从欧洲学来的。这些东西来了以后,把中国的审美方向影响了。
苏立文评徐悲鸿:尽管他的技术革新对中西绘画是一种贡献,然而他不是第一流的艺术家。他的绘画,不论是水墨画或是油画,少数风景画除外,很少给人以意想不到的惊喜感,或者一种视觉的内在紧张感,甚或是一种愉悦的美感。
邵大箴评徐悲鸿:徐悲鸿和他的画派不是没有缺陷和不足的。这些缺陷和不足,一方面是由于他个人的局限(在艺术趣味这个问题上,容许偏爱,这偏爱既是艺术家常常具备的品格,而又是一种天然的局限);另一方面是时代的因素造成的。
徐悲鸿(1895—1953年),原名徐寿康,江苏宜兴人。早年曾留学法国学西画,归国后长期从事美术教育,曾任中央美术学院院长,擅长人物、走兽、花鸟,最喜画马。
传统派诟病他误导了中国画的传统,现代派诟病他的国画“改良”妨碍现代美术进程。
徐悲鸿是个家喻户晓的人物。在点评徐悲鸿艺术时,徐建融坦承,20世纪的中国画坛涌现了许多出色的艺术家、教育家、改革家,但当我们历数这些叱咤风云的人物时,不得不承认,在美术界造成最大影响也最具争议性的画家,莫过于徐悲鸿,而影响与争论最集中的问题,莫过于他对中国画的“改良”。但邵大箴则指出,徐给中国近代美术输入了新鲜血液,使之朝气蓬勃,那是成果卓著的。
中国公派留学美术第一人
徐悲鸿平生最爱画马
在点评徐悲鸿艺术道路时,苏立文曾如此评价,在相对短暂的生涯中,徐悲鸿走过了从清末一个画祖先肖像的画家,到一位沙龙油画家,再到一个模范艺术家的路程……在艺术技巧和目的的严肃性方面,为学生们树立了崇高的典范。[1] 结合苏立文这段评价可见,徐悲鸿一生的从艺之路鲜明,且有迹可寻。
徐悲鸿,原名寿康,1895年出生于江苏宜兴一个贫雇农家庭。9岁起,徐悲鸿跟随父亲(画师和村私塾教师)学民间绘画手艺,即苏立文所言的“画祖先肖像”。20岁那年,在友人的帮助下,考入了震旦大学,并自学素描。学习期间,认识了著名油画家周湘,岭南画派代表人物高奇峰、高剑父。在画作上,得到了三位前辈的赞许和指点,而书法方面,亦得到了康有为的点拨,其对书画创作的信心,由此大增。
应该说,年轻时期的徐悲鸿,是相当幸运的。他是中国公派留学学美术的第一人,曾先后留学于日本、法国,游历于西欧诸国,有机会学习观摩、研究西方美术。特别是赴法留学期间,徐亲眼目睹了大量文艺复兴时期以来的优秀画作,受这一西方艺术的视觉冲击,及心灵上的触动后,他对西式的艺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后考入了巴黎国立美术学校。弗拉芒格是其导师,擅长历史题材的人物画,其画作不尚细节的刻画,而注重色彩的和谐搭配与互衬。这是徐悲鸿开始接受正规的西方绘画教育起点,当时所学为油画与素描。这一时期,徐悲鸿的绘画水平日渐提高,创作出了一系列以肖像、人体、风景为主的素描、油画作品。他不但继承了西方古典艺术严谨完美的造型特点,还掌握了娴熟的绘画技巧。如苏立文所评,当上了“沙龙油画家”。
(徐悲鸿的《愚公移山》被争议是白毛女跳芭蕾舞一样的学西不化的杂交文化。)
1927年归国后,徐陆续创作了取材于历史或古代寓言的大幅画作,这些画作借古喻今,意在表达画家,或热爱祖国,或激励人民的情愫。特别是在抗日战争期间,民族危亡之际,徐悲鸿创作了大量振奋民心的题材,如他的国画代表画作之一《九方皋》、最著名的油画人物肖像之一《珍妮小姐画像》、国画《愚公移山》等。结合这些画作来看,尤其是历史题材,不难看出,他的油画风格,受弗拉芒格影响较大。
然而,徐悲鸿最为后人所熟知的当属画马。他画马多数为水墨,少数着色,亦略施淡色,突出水墨效果。所画马多为立马、奔马,而少画卧马,多画瘦骨嶙峋的战马,而很少画膘肥体壮、养尊处优的马;所有的马都没有马鞍和缓绳,它们在宽广的原野上狂奔,坚韧、奔放、骁勇、英姿飒爽,具有人格象征意义。其中,以悲壮为基调的驰骋沙场,或渴望驰骋沙场的战马,这类作品数量最多。[2]最为知名的当属《八骏图》、《春山十骏图》。然而,天不假人,原本迎来艺术创作第二个高峰期的他,58岁那年,却因脑溢血而离世。
三次尝试改良中国画
风格稳定后变化不大
谈及徐悲鸿的艺术之路,徐建融指出,20世纪的画坛,在美术界造成最大影响也最具争议性的画家,莫过于徐悲鸿,而影响与争论最集中的问题,莫过于中国画的“改良”。[3]
为何?结合着徐悲鸿自身对中国画的理解、进而融入创作,不断尝试着求变谈起。约1919年前,划为第一阶段。从这一时期的画作来看,徐悲鸿的画法基本上是采用水彩、水墨加勾线。水彩画法是以色彩和光影为主要造型手法,同时采用中国画的笔线勾勒轮廓,强化质感,这种画法也是那一时期较为常见,且也被大众所喜欢的一种中西融合画法。20世纪许多画家如方人定、李可染等,都曾采用过这种方式绘画;第二阶段,从1925年至1931年间,徐悲鸿留法后期至归国之初,主要画作集中在油画与素描上,中国画创作不多。从这时期的作品可见,画风明显发生转变,开始向中国画传统回归,属于向成熟的过渡期阶段。其代表作有《渔夫》(1926年),该画完全采用了传统绘画方式,线条流畅,没有水彩的光影,背景亦有留白,人物形象并非写生,而是来自传统中,再看题款亦是传统方式。不过,这幅画作里则有任伯年绘画风格。徐悲鸿一生最为崇拜的人当属任伯年。而归国后,其画风里有任的影子,亦不难理解。在花鸟等动物题材上,徐悲鸿则开始向水墨大写意的方向转变。如《竹》,画中竹的构图及笔法,皆从传统中来,包括题句“一卷石,数片竹,无他志,志已足”,也与传统文人画一致。
我们不妨将这时期,称为徐回归传统的阶段。为什么这样讲呢?留学前,那种水彩加勾勒的画法,他自我发现,那种粗糙、水平尚佳,且不中不西的画法,似乎不适合自己,因此采取了“以退为进”的办法,进行改良。因此,到了1931年后,即第三阶段,徐悲鸿对中国画探索,逐渐走向成熟,其标志性的转变在于摹仿传统绘画的痕迹逐渐消失,早期的水彩画法更是被淡去,在自然融入一些西画因素外,有了自己的创新画法,其个人画风也清晰起来,并走向成熟期。[2]由于徐反复倡导描绘重大历史题材、弘扬民族精神的现实主义艺术,因而这一时期创作出了不少代表画作。观看这一时期的画作,为人们所熟知的人物画,如《九方皋》(1931年)、《船夫》(1936年)、《愚公移山》(1940年)、《田横五百士》(1940年)等。而在他的改良相对成熟后,即样式风格稳定后,就没有再大的变动,后期只是在不断地强化它,保持稳定状态。
徐倡导“以素描为艺术基础”
被认为误导了中国画的传统
在梳理有关徐悲鸿研究时,亦发现,关于徐的研究资料最多,近百篇文献、超过了800篇的文章。这不禁令人深感,徐悲鸿这三个字,短暂的一生,究竟承载着多少争议与追捧?细数历数名家批判声音,其中不乏重磅级人物,如潘天寿、傅雷、吴冠中及苏立文……不过,对于徐在美术教育影响及贡献,邵大箴客观认为,徐给中国近代美术输入了新鲜血液,使之朝气蓬勃,那是成果卓著的。[4]
最大胆批判徐悲鸿的当属苏立文,他直言, 他(徐)可能是一位热情的爱国者,一位忘我的教师,但是对一个画家来说,说到底唯一的一件事——绘画自身,他却缺乏刘海粟、林风眠那样的热情和虔诚。因此,他的作品几乎仅仅止于合格而已[2]……吴冠中则更是毫不客气地批判,徐悲鸿的国画“改良”。他认为,徐悲鸿是完全反对西方现代绘画的。他的观点要写实的,不写实的东西他就看不惯,公开反对现代的绘画。
不过,徐建融从较平缓的角度方面指出,传统派诟病他的写实论和素描观,即徐倡导“以素描为一切造型艺术之基础”,他们认为他误导了中国画的传统;而现代派又诟病他的写实论,是以不写实应取代写实、不写实为艺术、写实为工匠的立场而斥徐为“美盲”,他们甚至认为,徐悲鸿的国画“改良”妨碍了现代美术的进程。但从创新的角度来讲,徐悲鸿的现实主义和写实主义,实际上是当绘画走上了一条有可能解构自身的创新道路之后,要求重新走回到业已经过千余年发展所形成的本质大道。即使在多元化的今天,它也是不容遗弃的一元。而至于他的素描论,徐并没有讲素描是中国画的全部,而不需要笔墨。[3]他还表示,徐悲鸿当然有不足,有缺陷,因为他是人,而不是神。
参考文献:
苏立文《20世纪中国艺术与艺术家》
华天雪 《徐悲鸿的中国画改良》
徐建融 《徐悲鸿的艺术观》
邵大箴《夜读,<徐悲鸿研究>兼谈写实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