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君耀房”

我想弄清楚萃伦堂前大塘的真相,便在周末邀老同学陈永明再次进村考察。
萃伦堂是建在古花台门基址内的。宗谱记载,花台门前曾经有一个大塘,是维十公陈兖造花台门(也叫“梅轩”)时挖土填基形成的。现在见不到这个大塘了,但在萃伦堂前140米处有个东园大塘。那么,东园大塘究竟是不是古花台门前的那个大塘呢?
后来查百度地图(地球模式),显示出一张旧版地图,旧版地图上恰好保留着萃伦堂拆除前的轮廓,而萃伦堂门口的水塘竟也清晰可见。由此认定,东园大塘不是古花台门前的大塘,况且古花台门也不可能大到南临东园大塘的程度。
然后就意外发现了东园大塘附近的君耀房。君耀房在萃伦堂东南,东园大塘东北角,房屋几近废弃。君耀房,顾名思义,必与一个名叫陈君耀的祖宗有关。于是查阅宗谱。查阅结果:
陈君耀是廉三十四公陈希贤的六世孙。陈希贤生七子,幼子陈道全,是七房的始迁祖,长子陈道坚,是陈君耀的五世祖。他们都是维十公陈兖的后裔。
陈希贤和陈道坚父子原本住在花台门大塘沿西,经过四代繁衍,到陈君耀时家族已枝繁叶茂。估计大塘沿西无法容纳了,陈君耀就将家移到了大塘的东南角。为什么不移至大塘沿东?因为大塘沿东有维十公的另一脉子孙在此居住。
来看陈君耀(1682—1747)的行传:
炜三百三,讳文锦,字君耀,棆三百三十五公次子。生康熙壬戌七月初七日寅时。配金氏,子七,圻三百二十五,圻三百五十六,圻四百九,圻又四百五十四,圻四百七十一,圻四百九十八,圻五百二十七,三子出继棆四百五十二公为孙,女一,适郡廪生泰南章兆鼎公次子。公卒乾隆丁卯八月初三日申时,与氏合葬东山湾坐东朝西。赋性淳厚,品行端方,损己利人,阴德维行。厥配金氏纯孝性成,割股救姑,奉养尽诚,课子耕读,训妇织絍。嗣后昌炽,克继前人,厥生七子,俱能克家。追溯邵太君苦节未扬,请旌褒嘉,另建一祠,祠前树坊,春秋奉祀,永垂不朽,虽公之子力成厥美,亦由公积德所致。
宗谱虽无陈君耀的传记,但这则文字足胜传记。评价陈君耀的人品,只用了十六个字:“赋性淳厚,品行端方,损己利人,阴德维行。”一个人死后能在宗谱上留下这样的文字,也配称“生的伟大、死的光荣”了。
陈君耀生前还有一件无上光荣的事,就是生了七个儿子。七个儿子分别叫武沆、武韬、武成、武杰、武魁、武元、武功。武沆、武杰无嗣,其余五子又为陈君耀生下十五个孙子(“鋐”字辈)。如此勃发,颇类似于花台门北面的后阪(“七房”古名),故“君耀房”的名字也应运而生。陈君耀祖孙三代,在维十公花台门的东南角,肯构肯堂,形成了与七房媲美的另一个庞大的建筑群。
提到“七子”,又有话说了。其实在维十房,生七子是不足为奇的。第一个生七子的男人叫陈希贤,他是陈君耀的六世祖。第二个生七子的男人叫陈玖学,他是陈君耀的从高祖(堂太太公,属七房)。陈君耀是这个家族里第三个生七子的男人。
陈君耀生七子,妻子金氏当然功不可没,所以金氏也在宗谱中留下了光辉的形象:“纯孝性成,割股救姑,奉养尽诚,课子耕读,训妇织纴。”不过陈君耀七子请旌褒嘉、立祠树坊的不是母亲金氏,而是祖宗邵氏。
邵氏是陈君耀的曾祖母。宗谱载有她的传记,题为《钶二百十一公淑配邵氏安人传》,称邵氏二十六岁守寡,到九十六岁去世,守志(不改嫁)长达七十年。邵氏出生于会稽的一个官宦人家,她娴淑文静,深谙妇道,嫁给陈嘉言(字敬心)没几年就守了寡,那年她才二十六岁。当时,邵氏面临的处境是家徒四壁,公婆年事已高,拖一儿带一女,家里没有干活的男人,宗族亲戚都替她捏着一把汗。但邵氏立志守节,她含心茹苦,荜蒌蓝缕,上侍奉公婆,下抚育儿女,硬是用女人柔弱的双手撑起一个岌岌可危的家。没有邵氏的金石之志,也就没有后来的陈君耀。所以,陈君耀追溯曾祖母的苦节,向县衙请求褒奖曾祖母苦节,县令牛光斗、学师葛果在核实情况之后,赚予邵氏“节垂千古”匾额。陈君耀七子力襄其成,为邵氏建祠立坊,春秋祭祀,使之永垂不朽。
于是,在君耀房附近又多了一个小祠堂,多了一块贞节牌坊。此贞节牌坊虽无确切方位记载,但想必是在东园大塘东面、君耀房南面出入村庄的大路口。
萃伦堂遗址是古花台门所在,维十公祠南面是古乌台门所在。乌台门是陈玭(福八公第四子)的居址,陈玭因痛念父亲陈策死难干溪,故题其堂曰“慕椿”。据宗谱记载,乌台门西南曾建有陈玑的会魁坊(会魁,会试夺魁,陈玑以《礼经》中会试第一名),乌台门东南曾建有陈翰英的继魁坊(继魁,继续夺魁,陈翰英是陈氏家族继陈玑之后的第二个举人,以《礼经》中乡试第五名)。而寅七公陈元昭(官山东德府长史司右长史)的相国坊在“前东园”。正因为明代宅埠村口曾立有不少牌坊,故乌台门东南一带也叫“牌轩里”。科第牌坊与贞节牌坊基本集中在化农村地盘,这大概就是“化农村多牌坊”的由来吧。
陈家四村至今还在戏说一句顺口溜:“长道地多弄堂,化农村多牌坊,进农村多祠堂,新农村多孤孀。”长道地多弄堂,是因为这里多仕宦人家,一幢幢宅第间自然形成一条条长弄堂。进农村多祠堂,是因为敦伦堂、维十公祠、萃伦堂等均在进农村地盘(进农村地段是明代早期陈氏的聚居地)。而新农村多孤孀,则是外出做官和经商的人较多所导致的。
话题回到君耀房。陈君耀曾祖母邵氏的“忠孝节义”,深深地影响了后代子孙。于是,在君耀房谱写了另一个“割股疗亲”的传奇。
邵氏的“割股救姑”,起到了率先垂范的作用。古代的“舅姑”指公公与婆婆,“割股救姑”就是媳妇割下自己腿上的肉来救治婆婆的疾病。这种事情现在听起来匪夷所思,难怪后来被视作“愚孝”而列入封建糟粕。但在古代,“割股疗亲”(孝子割舍自己腿上的肉来治疗父母的疾病)却是被朝廷认作大忠大孝的表现,朝廷对割股的孝子有精神和物质的双重奖励。宅埠陈氏因割股疗亲而受旌褒的典型是陈性学的小妹陈寀,她因割股丧命,那时朝廷已不再提倡这种损毁身体发肤的行为,所以陈寀的受旌表是动用了一些关系的。邵氏受到县衙的褒奖也不是她的割股,而是她七十年的守节。但这并没有阻止君耀房子孙继续坚持割股疗亲,在君耀房子孙看来,获得荣誉是其次,体现孝心才是本质。
于是,在陈君耀的子媳辈里,就冒出了三个割股的孝子孝妇。
陈君耀子媳魏氏。陈武魁(字华国),太学生,陈君耀的第五子,生康熙己亥(1719)九月十六日午时。配谢家坞魏国忠公长女。这个魏氏,对婆婆十分孝顺,“姑病革,脔股肉以救之”。
陈君耀六子武元。陈武元(字彬如),生康熙辛丑(1721)十一月二十八日丑时。“父构危疾,刲股以救”。
陈君耀幼子武功。陈武功(字名远)太学生,生雍正甲辰(1724)九月二十日巳时。“父亲疾革,刲股以救”。
虽然割股疗亲在古代并不罕见,但一个家庭里同时出现三个割股的孝子(妇),这也堪称陈氏门第里的一大奇观了。说明“孝”已成为这个家庭的门风。
除六世祖陈希贤做过太医院吏目,陈君耀祖上并无高官显爵。陈君耀父亲陈情(字子厚),“生而贫乏,托业商贾,备尝辛苦”。陈君耀一无显赫的背景、二无殷实的家底,但他的子孙能振振绳绳,能广大门户,能大振家声,靠的无非是:天性孝友、为人质直、然诺不欺、多积隐德。这是平民百姓的修身齐家之道!它不是秘诀,却做到了便胜似秘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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