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访18年心电图Epsilon波变化
患者男性,2002年4月(39岁)因“活动后心慌气促2月”来本院就诊,门诊以“先天性心脏病,房间隔缺损(ASD),心脏扩大,肺动脉高压(中度)”收治。入院完善检查后,在全麻、低体温、体外循环下行ASD 修补及三尖瓣成形术(TVP)。术后心脏超声提示:右室收缩未期内径(RAs)5.0cm,右室舒张未期内径(RVd)5.6cm(较术前缩小),左室舒张未期内径/收缩未期内径(LVd/LVs)4.2/2.8cm,各瓣膜活动正常,室壁运动未见异常,射血分数(EF)值估测68%。
心电图示:窦性心律,T波改变,QRS终末小棘波(如图1)。
术后患者恢复良好,症状明显较前缓解,办理出院。
2015年9月,该患者(52岁)以“近5个月来无明显诱因心慌不适,伴头晕乏力”再次就诊,心脏超声示:房间隔缺损修补术后,右心明显扩大(RAs 6.4cm,RVd 9.4cm),LVd/LVs 4.4/2.9cm,三尖瓣重度返流,右室壁运动幅度明显减低;
心电图(图2):①窦性心律;②Epsilon波;③T波改变;④阵发性室性心动过速(简称室速)。
窦性心律,Epsilon波,T波改变;V1~V6导联QRS终末低振幅小棘波,V1~V6导联T波倒置或双向
图2 患者2015年的常规心电图
遂以“心律失常”收入院,拟行心内电生理检查(EPT)及射频消融术(RFCA)。术中在右室游离壁标记到大片低电压区域及瘢痕区域,周边标记到心室晚电位(图3),分别在右室游离壁近三尖瓣环处及右室游离壁附近心尖部进行片状消融,手术成功。
术后常规抗凝治疗,口服美托洛尔片,12.5mg,每日2次,可达龙0.2g,每日1次,建议择期行埋藏式心脏转复除颤器(ICD)植入,患者拒绝,故嘱其出院后定期复查,不适随诊。
2020年4月该患者(56岁)以“心悸5天”第三次来我院就诊。心脏彩超示:右心扩大(RAs6.2cm,RVd7.8cm),LVs 3.8cm,肺动脉瓣中度关闭不全,三尖瓣重度关闭不全,肺动脉增宽(肺动脉高压),心包腔少量积液;心电图示(图4、5)①窦性心动过缓;②室内传导延迟;③Epsilon波;④T波改变;⑤阵发性室速。
门诊以“致心律失常性右室心肌病,室速,射频消融术后;先天性心脏病,房间隔缺损修补术后,三尖瓣成形术后”收入院,拟再次行EPT及RFCA术。
术中在右室游离壁标测到大面积疤痕区,标测过程中自行发作室速,提示围绕间隔峡部折返的室速,对该处行小片状消融,放电过程中室速终止;行心室起搏后诱发第2种形态室速,于右室流出道高位间隔起搏标测后,以局部巩固放电400s,再次行心室起搏仍可诱发该种室速,但不能持续,遂结束手术。
术后加用利伐沙班抗凝,建议择期行ICD植入,患者再次拒绝,出院。
讨论
致心律失常性右室心肌病(ARVC)又称致心律失常性右室发育不良(ARVD),是一种家族性常染色体显性遗传的原发性心肌病变,由多种基因突变影响细胞桥粒蛋白功能,从而导致心肌细胞间连接异常。
随着疾病的进展,患者出现有症状的心律失常,特征性改变为左束支阻滞形态的室速,右室扩大、右室游离壁被脂肪细胞和纤维脂肪细胞浸润,晚期累及左室,全心扩大,导致全心衰竭,临床表现与扩张型心肌病类似。
除外心脏移植,以目前的医疗手段(包括图5 患者2020年室速的常规心电图抗心律失常药物,射频消融术,ICD植入),心力衰竭往往是那些没有因恶性心律失常猝死而罹难患者的最终结局。
早期,该疾病隐匿,可以不表现出右室的结构性改变,或只表现为局限的右室心肌病变(多发生在流入道、流出道、心尖部,统称“右室发育不良三角”),临床无任何症状或仅以心电活动异常为主要表现,但此时,患者已经面临猝死的风险。
因此,早期诊断与二级预防是目前可以提高该疾病生存时长的最重要措施。2015年ARVC治疗专家共识明确指出,尽管患者面临的较高的猝死风险,但已往的研究或许过高的估计ARVC的病死率。其主要原因是缺乏对原发性心肌病的认识,当患者出现了严重的心律失常和(或)心功能不全才得以明确诊断,却忽略了早期无症状或轻微症状检出,导致既往研究对ARVC患者的预后过分悲观。
根据本病例记录,2015年(52岁)首次被诊断为ARVC时,已处于疾病进展的中晚期,即右心扩大明显,出现了有症状的心律失常。追溯该患者早期(2002年)心电图,Epsilon波已显端倪。
Epsilon波是QRS终末与ST段起始之间的低振幅小棘波。最早的描述出现在ARVC的病例报道中。
目前的研究认为Epsilon波的形成多与右室心肌局部除极延迟有关,是ARVC特异性较强的心电图表现。在1994版ARVC及2010版ARVC诊断指南中,均作为主要诊断指标。
但是近年很多关于Epsilon波的个案报道也展示了它的不同内涵,例如心脏结节病患者心电图记录到巨型Epsilon波;外科手术或射频消融术后心肌损伤导致的Epsilon波的形成;与ARVC同为遗传性心肌疾病的Brugada综合征也记录到类似Epsilon波的改变等等,但是不管哪种原因所致的Epsilon波都与局部心肌的病变密切相关。
本病例具备多种可能引起局部心肌病变的原因,包括先天性心脏病的结构缺损和血流动力学改变、外科手术损伤等,均有可能在心电图上形成Epsilon波。
首先,根据患者2002年术后心脏超声结果(右心较术前缩小)及病程记录(术后恢复良好,症状较前减轻),可以证实手术效果满意,缓解了房间隔缺损导致的右心负荷过重,但Epsilon波却持续存在,说明其与右心负荷的变化并没有直接关系,且目前并未见到有关心脏负荷过重所致Epsilon波形成的报道;
其次,患者先天性心脏病手术矫治是经右房切口,直视下行ASD修补及TVP术,手术操作区域与EPT标测到的右室游离壁大片瘢痕区位置不符,故手术引起的心肌损伤和疤痕形成并非该病例Epsilon波产生的原因。因此,从2002年就发现的心电图QRS终末小棘波,与右室心肌早期原发病变密切相关。
Epsilon波又被称为心室晚电位,是右室局部延迟除极的表现。研究表明在ARVC病程中,Epsilon波的形成与右室心肌被脂肪纤维替代的数量有关,一旦被脂肪纤维替代的心肌细胞达到一定数量,就可以在心电图上表现为Epsilon波,而Epsilon波的存在只与疾病进展有关,和疾病的风险程度并无关联。
回顾该病例心电图,也有随疾病进展而呈动态变化的特点:
①早期Epsilon波仅在V1可见,T波倒置限于V1~V4导联,无心律失常,无心室扩大和室壁运动异常;
②中晚期Epsilon已扩展至V1~V3导联均可见,T波倒置已弥漫至V5、V6导联,有心律失常,右室扩大明显且室壁运动普遍减弱并逐渐累及左室。
Epsilon波的检出其实并不简单,本病例早期心电图V1导联QRS终末小棘波并不明显,易被忽略。
根据以往的研究,标准12导联心电图在ARVC患者中的检出率并不高,仅为25%~33%,而应用Fontaine双极胸导联体系可将检出率提高到75%。但这更多的依赖于接诊大夫的临床经验,对图形的识别能力以及对疾病的认识。
通过对这例ARVC病例长达18年的随访,笔者发现心电图Epsilon波可能是该类疾病最早出现甚至是早期唯一有价值的改变。一经检出,无论有无症状均有必要加做Fontaine双极胸导联,以提高疾病的检出率。尽管目前有关早期诊断对ARVC预后的影响的相关研究并不多,但是早诊断早干预,或许会对延缓病程的进展有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