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窗前

站在窗前

天黑了。天就是这样，黑了，亮了；亮了，黑了。

我站在窗前。有多少人也曾站在窗前，古代的，今天的，这一会儿的，昨天的。可这一会儿，对于我，站在窗前的只有我一个人，因为，我是我惟一站在窗前的人。

我看到的灯，看到的灯光。我看到的灯影下的人和车，看到对面楼房亮着灯光的窗户，看到窗户里面的虚幻，看到更多的窗户，看到无数窗户里面的人，和此时的我一样，都是惟一的。没有重复，我不想重复，不要重复，我应该这样站在窗前，做我站在窗前的惟一。

我听到了笑声：幽远的笑声，欢快的笑声，虚假的笑声，从眼睛、鼻子和嘴巴里发出的笑声，从肚子里发出的笑声。那笑声，汇集在一起，真是可怕，太可怕了。因为，不该我听到的笑声，我也听到了。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的笑声。与这笑声相比，风声，雨声，山崩地裂之声，猿哀蝉鸣，多么地悦耳动听。

天越来越黑了，我站在窗前，除了灯光，什么也不看不到了。我感到了坠落，一种连同我自己一起的坠落。

我先是看到了坠落的景象。像乌云一样，从高空弥漫着坠落。然后，是一具一具尸体式坠落。赤身裸体的男人和女人，赤身裸体的老人和孩子，从每一个窗口，像抛绣球一般坠落。人和乌云的坠落，汇成天地之间的坠落，纷纷然，普天盖地。如果把历史浓缩在这一刻，这纷纷然的坠落不知要浓稠到什么样。

这是多么容易的坠落呀！窗前，黑夜，幽幽的灯光，恐怖的笑声，无数赤身裸体的男女，无论谁，都不过是一粒坠落的种子，在坠落之后，开出一朵鲜艳的死亡之花，在第二天的阳光下散发着死亡的芬芳。

我听到嘭的一声，这声音来自于我自己，来自于我的身体，来自于我的幻想，来自于我的灵魂，没来得及看那个过程，一块坚硬的冻土接纳了我的坠落。然后，我化成一缕白色的气体，冉冉上升，在经过刚才我站着的窗口时，留下一丝毫无留恋的笑意，继续上升。

202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