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雪:拖油瓶
“拖油瓶”的日子不好过,受欺负受排挤,别提多憋屈。
狗树洼的曾昭明就是个“拖油瓶”,他本是淮河北边东向店人,1945年出生,在他不到周岁时,家乡闹灾,父亲饿死了,母亲带着他沿路向南乞讨,走到大别山的狗树洼,实在走不动了,那时曾广刚死了老婆,一个儿子刚满月,家中正需要一个女人,就收留了娘儿俩。
狗树洼——听名字就知道它的特点:狗多,树多。人口倒也不少,住家都掩映在参天大树下下,不拢近根本看不到房屋;家家养狗,而且都是好斗的土狗。这狗啊,欺生,见到生人就咬,想要它不咬你你得给它点窝头;这人啊,更欺生,而且难哄。曾昭明这之后的记忆便是满满的被欺负。
他刚刚学会走路就要负责照顾弟弟,刚刚长桌子腿高就要上山放牛。因为经常独自一个孩子在村里走,被狗咬伤的事故常有发生。人家的孩子被狗咬伤了,就有爹娘或爷奶牵着抱着去找狗的主人,那主人定会低声下气地道歉,十有八九还能给点好吃的带回家,有时还有鸡蛋。有次二根家的狗咬了小丫,昭明看到二根娘把一只老母鸡给了小丫娘。小昭明被狗咬伤了,他娘不敢去找别人理论的,因为他是“拖油瓶”,虽然改姓曾,但毕竟是带来的孩子,不是“正宗”狗树洼的人,不欺负他欺负谁呢?要东西吃,没门,搞不好一顿夹抢带棒的辱骂气死人。
有次,小昭明放牛,不小心没看住,牛跑曾伟安的菜园里吃了几棵青菜,曾伟安不依不饶地揪着小昭明的耳朵,狠狠骂道:“小野种,和我有仇啊?放牛吃我的菜,我让你滚出狗树洼。”召集了姓曾的几个头面人物,商量把曾昭明赶出去,至少不能让他再姓曾。曾广和昭明娘急得把昭明按在他们面前跪下,“啪啪啪……”几个耳光打得他眼冒金星,要打要罚随便,只求不能不让姓曾。直到那个人气消了,昭明娘把他拉回家,关上门抱着他,抚着他红肿的脸流泪,那夜昭明睡着了,梦里还感觉到母亲的眼泪落在他腮边。
昭明成家了,有四个儿子两女儿,但他受欺负的情形并没有大的改观,他教育他们的孩子必须千万小心不能损坏别人的东西,走路碰到别人都要稍稍侧点身子,免得撞上人家,别人可不跟他家客气。家里有啥好的,只要别人看上了,十有八九就被顺走。他们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最可气的是别人的畜生也欺负他们。有一次,有一群牛跑到他们的稻田里,连吃带糟蹋,把他的稻子弄的一颗不剩,他又气又急,没弄清楚是谁的牛,就大声骂了几句,谁知道是曾伟安这个霸王的,曾伟安冲出来说:“哪来的野种,这田地都是我们湾的,给你种就不错了,你没看好,我牛吃了白吃,不服你别姓曾。”唉!气得曾昭明三天三夜水米不进,差点一命呜呼。
1998年,因为大雨连续,来势凶猛,发了洪水,听说五十年没见过这大的洪水。村后的大水库灌满了水,眼看堤坝就要被冲垮,堤坝一垮,狗树洼的稻田都在水库下游,将成一片汪洋,眼看丰收的水稻会全部毁了,还有可能泱及房屋。如果及时开闸放水就能解救全湾的财产。但是,因为怕被水冲走了,没有一个人敢去。昭明就和家里人商量,让他去开闸,家里人都反对他,说:“平时全湾人都欺负你,你现在站出来逞什么英雄?”没想到昭明憨憨的笑着说:“傻不傻?湾子要是被淹了,我们也活不了。”全家人沉默了,这时候昭明站起来拿起铁锹,冲出家门,往后山跑去,几个儿子跟着父亲赶到坝上。
这时洪水已经溢出坝埂,情况非常危急,曾昭明父子跑进库角的机房,准备拉闸放水,可是水库水满了,水压太大了,根本拉不开闸。曾昭明急中生智,用铁锹把儿撬住转盘,父子几人合力,象推大石磨一样,慢慢转动,终于闸门开了,洪水从库底泄出,顺河流走了。危险解除了,父子几人累得在堤坝上歇半天才回家。
第二天清晨,昭明刚起床,忽然听到谁在敲院门,他打开门一看,门外乌压压站满了人,有的拿着鸡蛋,有的拿蘑菇,曾伟安拿着一大块猪肉站在最前面。昭明惊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曾伟安说:“昭明呀!多亏了你帮我们打开的闸门,救了我们全湾,我带乡亲们来感谢你,以前是我对你不公平,老欺负你,以后谁欺负你家,我第一个不答应。”
曾昭明后面站着的几个儿子鼓起掌,外面的乡亲鼓起掌,在这响亮的掌声中,曾昭明眼眶湿了,他挺挺后脊梁,觉得通体舒畅了。
作者简介:韩雪,河南省信阳市新县人。1979年生,高中毕业。喜爱文学,新县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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