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力出场】| 赵彦红作品：暗夜生辉
暗夜生辉
赵彦红作品
暗夜生辉
赵彦红
晚上在报社加完班，沐浴着有些沉醉的春风回家。
尚未进得家门，兔爸已急急打来电话：“停电了，电卡放在哪里？”在哪里？我迅速地在脑中打开搜索引擎，把可能放置电卡的地方一一扫描。搬来新居不过三两个月，还未遇上停电——邻居家的窗户灯火通明，显然不是小区停电，那就是自家购买的电没了。
这真是件令人沮丧的事。
家里显然也有些慌乱——爸爸居然翻出了许久不见的手电筒，竟然还能亮，兔爸手机的手电筒在黑暗中辟出一小片亮白刺眼的光区，倒显得黑暗中的屋子有些空旷和寂寥。
我终于借着手电筒的光手忙脚乱地找到了电卡，抓到救星般冲到楼道的插卡处，迫不及待地把卡插进去，“笛”声响处，显示购电余量为“0”。我不相信一点电都不剩了，明明春节前才买了许多，不会两个月就全用完了。再插，还是“0”。换个方向再插，依然如故。不得不接受残酷的现实。
怎么办？一晚上没电怎么办？爸妈每日晚餐后，必会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新闻联播》，之后是天气预报，接着是央视一台的主旋律电视剧，这一段时间是他们一天中最放松闲逸的时刻，茶香芬芳，其乐融融。蓝兔因疫情延期开学，晚上会照例坐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在明亮柔和的灯下，读她喜爱的托尔金、阿加莎、尼尔·盖曼作品，或者打开宝蓝色笔记本电脑，安静地写文章。兔爸有时捧本书读上几页，有时把玩一支久放的洞箫，几个简单的音符在耳畔呜呜地回响。我通常会泡在书房里，看书写稿，在手机上阅读一些有趣有思想的文章，沉浸在文字里不觉夜色渐深……总之，没有电的夜晚，几乎不可想象该如何度过。
正一筹莫展之际，同住一个小区的朋友珍姐妹打来电话，说要给我送本书过来，听我说没电了，立刻说：“那我陪你去物业买电，正好把书给你。”
物业现在还有人吗？
不知道，去看看吧，万一有呢。
好吧。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我俩在单元楼前碰了头，匆匆去到物业公司。
大门紧锁。保安说，早下班了，明天上午早点来吧。
还能说什么？今天是没指望了。失望丛生。不甘心地准备返回。
“超市还开着啊！”珍有新发现。
“哎，那就去买几枝蜡烛吧！”只好退而求其次。
刚进超市，工作人员就摆手：“你没戴口罩，不能进来。”才想起出门匆匆，竟然忘了戴口罩。赶紧止步，问有没有蜡烛。没有没有，回答干脆。唉，看来今晚注定要在黑暗中度过了，充不上电，手机也会很快关机。
无比沮丧。无法想象一团漆黑的夜晚。
“我家过年烧香买的蜡烛应该还有，我打电话问问。”珍热心又贴心。
谢天谢地，果真还有。
几分钟后，她老公公送下来三支红蜡烛，红艳艳的，仿佛还带着过年的喜庆和热烈。
谢过细心的老人家，赶忙回家点燃。
烛火摇曳，灯影婆娑，淡黄的光晕在无边的夜色中笼出一片朦胧温和的小天地，与平日里辉煌亮烈的灯火迥然不同，有份久远的悠然静谧。反正电视看不成了，手机不能玩了，稿子也无法打了，那就索性安心吃饭吧。蓝兔突然惊喜道：“烛光晚餐啊！”是啊是啊，没电的夜晚，竟然成全了一次烛光晚餐。我想起张晓风的一篇文章，说小小的女儿告诉她，自己最喜欢的就是台风。她问为什么，女儿说有一次台风的时候家里停电了，“我拿着蜡烛在屋里走来走去，你说我看起来像小天使。”孩子的视角总是这样单纯得可爱，又往往直击生活的本质。就着那轻轻摇曳的桔黄色烛光，絮叨些有一搭没一搭的话儿，竟有些莫名的轻松愉快。
饭后，蜡烛仅剩下少半截，没有电，这一小截蜡烛也格外珍贵，还是留着备个不时之需吧，干脆就吹熄了。又拉开窗帘，此时也已适应了室内的黑暗，仿佛有了双黑色的眼睛，可以看得到光明。真的呢，小区院子里路灯的光照进来，影影绰绰家具的轮廓，朦胧的人的面孔，窗外扶疏的花木树影，甚至客厅外的八角亭……在灯火明亮的夜晚，这些物事仿佛穿了隐身衣，齐齐消失于我们的视野中，而此刻的黑暗里，它们却神奇地现出身形，就像呈现出另一个夜色中的世界。同样的一双眼睛，同样的位置，却分明看到了不同的景象与世界。
时间尚早，不如出去走走。于是和蓝兔、兔爸出了门。小区里花木初盛，柳枝依依，一树一树的桃花正热烈地开放，路灯下，虽看不到灼灼其华，却有明艳灿然的色彩在心头跃动。沿着曲折的花间小径漫步，随意地聊着天，有暗香浮动在春夜的空气里，令人莫名地愉快。灯光透过人家的窗户映出窗帘的花色，有的房间干脆连窗帘都没拉下，就这么豁达地敞亮着，像是一种顽皮的引诱——我就是要开着灯，就是不拉窗帘，你随便看好了！于是暗红色的客厅吊顶，中式镂花图案的电视背景墙，正在看电视的小孩，穿着米白色睡衣的中年女人盘腿坐在飘窗上……像某个电视连续剧的镜头搬到眼前，有一种活泼泼的烟火气，我喜欢这种直接了当不加修饰的生活气息。
漫步在环小区的步行小道上，不时有一身休闲装束的人跑着步擦肩而过，伴着咻咻的气息。也有中老年的夫妻，悠闲地散着步，轻声说笑着，仿佛人生行至水阔处，百般况味尝遍，此刻正可从尘世中脱出身，在这寂静无边的夜色中，享受岁月静好。
我们就这样随意地走着，无主题无目的地聊着天，小小的快乐像一粒粒星子，撒落在水一般的夜里，噼噼啪啪溅起无数的小火花。夜色越来越深，楼上人家的灯不知什么时候都熄灭了，小道上的行人也不见了，我们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完完全全成了夜的一部分。
也许要感谢这次停电，才意外地收获了这美好的一夜。偶尔将自己放逐在现代文明之外，回归最简单最贴近自然的生活，生命于是如流水一般，呈现最本真最质朴的形态，也许正是生命本身的意义。
有些不舍地回家。甫一躺下，睡意已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作者简介：赵彦红，生于七十年代，媒体人，有小说、散文等文学作品散见于省市级报刊杂志。爱生活，爱文字，爱世上一切美好。新闻为自己打开一扇认识世界的窗户，文学围起一个体味人生的家园，进出之间，喧嚣退去，惟有文字静默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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