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有望》（长篇连载）五卷 私营的利与税 3

周末时间，弟媳何美云有事回了娘家。肖承匀叫着哥哥一块去赶集卖鼠药。他现在不敢再用手提喇叭高喊或唱着歌谣，死老鼠标本忍痛埋到了茅坑里。走在集市上，他战战兢兢的，生怕招来了商务执法的人员。

到了圆铃镇集上，肖承均跳上车厢去搬箱子，他冲他摆摆手，说：“甭搬甭搬。就这样也有人买。”他几乎摊子也没有伸开，三只箱子放到小三轮的车厢里，他一会儿依着车厢绞别着腿，一会儿就蹲下，毕竟十里八乡的好多人认识他，摊子不出也有些人来买鼠药的。他也以更多热情回应人家，临走特别嘱咐：“务必把药保管好，毒性无药可解”。

不到午饭时，承匀就说：“算了，不卖了。哥哥，咱吃饭去吧，买卖也就这奶奶样了。”肖承均应着，坐上小三轮车，承匀一路蹬车，摇着车龄到集市头上的一个较为僻静的酒店。

媳妇不在身边，承匀显得很放松，他动作夸张，消费起来也有些大手大脚了。镇上这家酒店早就有了小姐。他和老婆经常在这里吃饭，与老板很熟悉，甚至老板也熟悉他两口子好吃什么饭菜他好喝什么酒抽什么烟。

承匀一进酒店门就大喊着要老板给安排一个小雅间，老板招呼店里的小伙子领他们到走廊最里面的一个小间里坐下，老板娘随后拿着菜谱过来，问点什么菜？“一个芫荽豆腐皮，一个爆炒花生米，一个小姐。”“两个菜就要一个小姐？”老板娘有些不悦。“别忙，还没点完啊。一个香菇炖鸡块，一个辣肚丝，五瓶啤酒。”“唉！好来，我说呢，肖老板发财发福的，挣了钱不花留着揍啥？”

老板娘走后，掀起门帘进来了一个二十出头的胖小姐。承匀瞥一下嘴，附上哥哥的耳朵说：“哥，你去换个小姐，这小姐看了就腻。”“我们是来吃饭的，要小姐干什么啊？花冤枉钱！”承均坐着，臀部纹丝不动。“你这就老外了。有钱不花，掉了百搭。一个小姐不就是20块钱吗。”他还是亲自跑了一趟，换来了一个小巧灵珑花枝招展的小姐。

承钧本想打开啤酒，却不知道怎样开，顺势递给了承匀，承匀又递给服务小姐。“哥，你甭管，这是小姐的活。”承匀这样说，承钧只是笑。小姐见东道的老婆不在，就一屁股坐下了，紧靠着承匀的椅子。若是何美云在，她像避瘟神似的瞟一眼，却是不敢坐，推说自己不会喝酒，她只管忙着续菜、满茶、斟酒。

今天不用让，小姐踏踏实实地坐下了，自己来摸承匀面前的烟，承匀说：“别动！我递给你。”他虽然已经狠狠地洗了手，还是本能地从烟盒的后面抽出两根烟，一根递给了小姐，一根自己刁到嘴角上，歪斜着。小姐非常知趣，她哥哥长哥哥短的，先给承匀点上烟，然后自己点上，又忙着给承均倒茶水。她稍一闲，承匀就叫她，一会儿牙签，一会儿餐巾纸，一会儿又让她打开VCD听歌曲。

酒席间，兄弟俩人大口喝着啤酒、夹着菜。电视播着曲子，那声响震地杯中的茶水中生了一些微妙的涟漪。小姐穿着牡丹花大红底旗袍，她已在随曲子摆动腰肢。这真是一个赤裸裸的时代，对权力、金钱、美色的野性的欲望，几乎铸就了这个时代的方尖碑，巴台上摆着财神与小姐，小姐不断向顾客抛着媚眼，电视里那些长发飘飘的三点式，镜头特写只在乳沟与阴部抹来抹去。

“就是这辆三轮车，东西搬走！”一阵马达声停泊在酒店外的场地上，刹车的声音在屋里听得很清楚，承匀赶忙掀开有着凤凰戏牡丹图案的金色后窗布帘，只见三个工商蓝色制服着装的人，他们像一阵蓝色的旋风，两个从承匀的小三轮车厢搬那三只箱子，一个在公务车上接着，然后装上了工商管理标志的车辆。

承均想跑出去理论理论，承匀以手制止了他，说：“别，等他们装完。”待到火候一到，弟兄两个迅速跑到酒店门口，冲着已经上路的工商管理车大喊：“有人抢东西了！有人抢东西了！”酒店的老板和员工一看就明白，他们没有一个出面的。等工商管理车辆走远。承匀转头冲着哥哥笑，说：“一个个傻B！三只箱子里，一只装着破包装纸，一只箱子是真鼠药，另一只箱子是假药，呵呵呵，就是真的也值不了几个钱。”他们回到雅间里继续喝酒。

他们坐定后，喝完了瓶中的啤酒，然后就吃饭。小姐不吃饭，她自个儿抽烟，一颗接一颗地抽，她掏出了自己的好烟让承匀抽，承匀说：“老子没情绪，你自己抽吧。这些狗日的……” “工商管理费已经很乱，据说过去5年，中国个体工商户注册户数2571万户下降至2464万户，减少了107万户，年均降幅为0.8%。  ”肖承均说：“报上说，工商行政管理部门目前是依靠工商管理费运转，这很不合理。它到底是政府部门，应该是政府提供经费，不能让工商户来提供啊。个体工商业户管理费，应当用于对个体工商业户的管理。现在实际成了各级工商行政管理机关的‘小金库’。  工商管理费没有统一的征收标准，随意性比较大，给一些工商人员吃拿卡要提供了条件。有的把标准定的很高，然后减免工商费，再到店里随便拿东西。  十几平方米的店铺每月要承担上百元甚至更多的工商管理费用，地摊也都免不了”。

哥俩回到三轮车上，一阵沉默，承匀终于开口说话：“你看那个小个子，络腮胡子的那个，他姓阎，集上都叫他阎王，我经常看到他到集上敛税，抢东西，没收秤，有时他推着人家卖猪肉的地板车就呼呼地往单位跑，卖肉的就在后面追。太霸道了。”“不过，你的老鼠药的确应该没收。中央早就明令禁止了。毒鼠强太厉害了，死了好多人，救不过来。”“嗯嗯，我知道，这买卖是干到头了。本想，光配药就是一项专利，想传给儿子，连媳妇都不想传，免得我死后，她嫁了人家混一份好日子好家业。唉！”车空了，承匀的心里也空了，他如释重负，慢慢悠悠地蹬着车往回里走。

刚要出集市，承匀忽然想到要买一点东西，他于是让哥哥看着三轮车，自己往回里走了走，在卖瓷茶碗茶壶的摊子前停住脚步，他想再买四个茶碗，家里的茶碗让自家的小男孩庄庄快摔光了。忽然有涌动的人潮，他转头往里面看，卖杂粮的中年妇女，她双臂全力在阻拦络腮胡子抢她的杂粮袋子，络腮胡子则转向了她案子上的电子秤。只见阎王一下就抓起来抱到了怀里。女子想去夺，也夺不回来，想撵上去，又怕闪了摊子遭到众人哄抢，于是她绝望悲戚地眼看着这三个工商管理人员走远。

以阎王为首的三个工商管理员，依次来到的瓷器摊子的近邻，近邻是卖烟叶的约莫七十多岁的老头，阎王问他交管理费，老头说还没开市呢。阎王就要抢烟叶，老头身子前倾几乎用身子护住了整个摊子，阎王就抢他摊子里面的秤，这一次，他没有把秤带走，而是当着老头的面，把秤杆往膝盖上折断了。阎王的胳膊后肘子正好拐着肖承匀，肖承匀见是阎王，又见老头无奈地哭了，他大喊一声：“干啥拐我的脸！”承均赶快跑来，拉着弟弟往回走。弟弟这一次很乖，那一次被拘留到底起了作用，而今的他能忍则忍，冷静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