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克艳 | 养蚕记
多年前,我的一个深谙人情世故的朋友经常说:人呀,看透了,和动物是一样的。我听了,只是笑笑;那时并不太懂。
因为孩子的需要,买了一些关于动物的图书,还时常养点小动物。在这个过程中,我惊奇地发现:动物的世界,在某些方面,竟然和人类有着神奇的相似之处。而今年这一个多月的养蚕经历,更是让人印象深刻。
小学生似乎在每年春季,都有养蚕的传统,大约是因为有篇课文叫做《春蚕》吧。果然,我家宝贝在今年的春天就叫嚣着要养蚕了。遥想当年,我是小学生时,也学了这课文,也养过蚕。听了孩子的央求,内心也不禁跟着憧憬起来。
西北的春天,总是姗姗来迟——每年过了四月中旬,才有点春天的样子;所以养蚕,也要推迟了。经过几番周折,总算得了点蚕子。于是在春光下晒着,像黑线头一样的蚕宝宝陆续钻了出来,蠕动着。这时候,刚好是五一小长假。
因为蚕宝宝太小,也看不出什么清晰的样子来;柔嫩的桑叶放上去,它们马上灵敏地爬上去,啃食起来。不过几日,就大了起来,原本看起来是一样大小的蚕宝宝,渐渐地有了分别:有的大一些,有的小一些;有的强壮些,有的弱小些。而那些看起来强壮的,看起来胃口分明要好一些,动作也更敏捷一些;而那些弱小的,不管是胃口还是敏捷性,都显得差一些。于是,看着那些不同的蚕宝宝,我和老公总是劝告孩子:不要挑食,要好好吃饭,才能长得健康。
又过了几天,蚕宝宝开始脱皮了。它们脱皮的时候,就停食了,把脑袋抬得高高地,“盯”着某一个地方,一动也不动,像一个在深思人生要义的哲学家,那模样让人忍俊不禁。我还发现:大多数蚕宝宝都是在你不注意的时候,完成了自身的一次又一次的蜕变——脱皮;好像它们的真正成长,都是在你看不到的时光里,让人惊叹。这正如我们的孩子,你好像总是不知道他是何时因何成长了,但是他的言行,却让你动容于他的成长;这不得不令人反思:是不是,我们的陪伴还不够?抑或是,我们还缺少善于发现的眼睛?
在蚕宝宝的成长中,特别是在脱皮的过程中,总是会无可避免地死掉一些。起初我还天真地以为:是它们不会脱皮吧?却忘记了这个本能,是它们天生的呀。而且,在脱皮过程中死去的那些蚕,多是已经经历过了第一阶段的脱皮。如果说是环境异常,或者是桑叶不洁,那么同样的环境,为什么大多数蚕都能健康成长呢?最后,我得出了结论:它们还是自身有某些问题,说开了,就是大自然的自然法则——优胜劣汰。
在蚕宝宝将要结茧前,它们胃口大开,需要不停地添加新桑叶,它们不停地吃呀吃,好像都停不下来,你总是能听到它们吃桑叶时,那“沙沙沙”的声音,像春雨一般,细腻而密集。这时候,你把一片桑叶放上去,不过一会儿,也许连半分钟都没有,桑叶就被啃下来一个一个的洞了;很快地,桑叶只剩下脉络了。这时候,我总是想起一个词——蚕食;每次想到这个词,总是由衷地赞叹汉语的美妙和形象。
虽然貌似是同一批次的生命,但是在成长的过程中,它们却是一步一步地拉开了距离,和人类完全一样。那条个头最大的蚕,在大家的期待中,终于最早地结了蚕茧,把自己裹了进去,在养蚕的盒子里,特别显眼。看到或仍然埋头苦吃,或昂头脱皮的它的同类们,我不禁为它担忧:它的步子迈得这么快,等到它蜕变成蛾子了,没有伴侣怎么办?它在成长中,大概已经体会到了高处不胜寒的滋味,难道还要体会没有同伴相陪的孤寂?事后证明,我的担忧纯属多余。
在焦急与期待中,又过了两天,蚕宝宝们陆续开始吐丝结茧了,它们真是天生的建筑家,通过不停地摆动身体,把丝一根一根地缠绕着,又细密又漂亮;那些丝线摸起来细腻而舒服,用它做成的小窝应该是天下最好的居所了。结茧是个漫长的过程,而我通常没有足够的耐性,去看这个完整的过程;往往是在第二天早起后,冲过去观察它们,接着是一次又一次地惊讶和赞叹——它们的神奇生命力和创造力。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有的蚕宝宝似乎是真的不会结茧,它们总是东奔西跑着,并胡乱吐丝,最后只结了个非常稀薄的雏形,就耗尽了它所有的丝和能量,只得在那个粗陋的茧子里勉强躺下来。更有甚者,连个粗鄙的茧子也结不成,它就像个粉刷匠一样来来回回地刷着丝线,真是洁白得耀眼,可惜完全没有一点立体的“窝”样,最后它耗尽了精力,原本肥胖的身体也干缩得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皱巴巴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然后变成了一个蛹,却没有自己的家,把身体暴漏在外面,结果遇到天敌,它真的毫无招架之力,就像案板上的肉一样。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可能是因为空间有限所致吧,有的蚕宝宝,竟然或两个,或三个,搭伙过日子了:它们一同结茧,最后也包裹在一起。我不禁为它们高兴:在它们蜕变的过程中,有个伴,这下不寂寞了吧?不知道它们会聊些什么,关于人生吗?
最后结茧子的那只蚕,也是最小的那只蚕,我想它才是最寂寞的吧:看着身边的伙伴们一个一个地有了家,它也着急了吧——不然它为什么还在那么小的时候,就不肯再吃桑叶了,着急地吐丝结茧?可惜地是,它显然也是个不会结茧的蚕,不但没有结成茧,还在蜕变成蛹的过程中,死掉了,死的时候仍然是蚕的样子,身体皱巴巴的,很难看。
等了十来天,那只“独上高楼”的蚕宝宝终于破茧成蝶,变成了一只蛾子,它的肚子鼓鼓的,是只雌蛾子。它安静地呆在那里,耐心地等待着,它的耐心显然比我还要好。我不停地问度娘,它还能活多久?它能等到它的Mr.Right吗?三天后,终于有几只蛾子飞出来了,我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那只独领风骚的蚕宝宝,总算不枉此生了吧。
蛹陆续出来了,可是我注意到:不管是在什么时候,雄性的蛾子数量总是多过雌性,这样就出现了数只雄性争抢一只雌性的现象。那些抢不到交配权的雄蛾子,不停地拍打着翅膀,在旁边着急得团团转;原来在自然界,雌性竟然这么吃香!
雌蛾子们总是在晚上的时候产子,它们把子产得均匀而密集,而且是一层,绝不会出现堆积的情形,不知道它们是怎么做到的。
又过了几天,蛾子们陆续死去,让人惊讶的是,那些死去的蛾子,竟然全是雄性的,没有一只雌性。又过了好几天,雌性的蛾子这才开始死去。这不禁让我想到了人类:女性的平均寿命总是高过男性,也许这本就是大自然的自然之道。
我在那合伙结茧的蚕茧上,发现了它们的分泌物,我便料到,它们应该是死掉了,用剪子剪开一看,果然。所有合伙结茧的蚕在变成蛹之后,都死了。我想原因大概是它们结的茧子太厚了,钻不出来吧。这才真是“合伙的买卖不好做”,竟成了“作茧自缚”。
看着纸张上密集的蚕子,和蛾子们的尸体,我不由得感慨:生命,是一个轮回;它只能前进,没有后退。悲也罢,喜也罢,总要经历几乎同样的轨迹,逃不脱,挣不断。
一个多月的过程,一晃而过;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认真地观察一种生命的由始至终,它们是那么地淡定从容,在该吃的时候只是不停地吃,把吃当成了一种责任,认真而坚持;在结茧的时候又是那么地一丝不苟,巧夺天工;结茧之后,马上形容枯槁,令人不忍直视;在由虫体演化成蛹,由蛹演化成飞蛾的过程中,它们一直都是安静地等待着,把一切都交给时间,交给大自然这神奇又奇幻的鬼斧神刀……一路上,会有伙伴掉队,甚至死亡,然而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它们繁衍生息,代代相传。而它们曾经蜗居的小屋,留给了人类,织就华服。它们虽然死去了,人类却会记得它们,并将其称之为“天虫”……
回想着这过程,我真心佩服这可爱又可敬的小宝贝们,它们的一生虽然短暂,却有很多地方值得我们学习。
在养蚕的过程中,孩子也和我们一样,时刻关注着蚕宝宝的变化,并惊奇于她的每一个发现。在这个过程中,她有付出,也有所悟,这种所见所得,是在课堂上收获不了的,也是别人的说教给予不了的。
(图片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 孙克艳,80后,新野人,笔名:花木颜。爱读书,好写文,已写文近两百万字,却无斩获,仍然沉入其中,自得其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