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典江 | 骑着毛驴去监考
(甘典江的即兴速写)
骑着毛驴去监考
文|甘典江
1
下午,开考务会,通知明天考试,清晨7点开始,并且提前半小时到场。
教师们惊呆了,因为学校是在郊区,从市区坐车,至少要30分钟。也就是说,校车要提前到6点发车,当然也就意味着:我们必须5点半起床。
问题是,这是冬天啊,这个时间,天还黑着呢。
教师们抱怨不已,有的骂骂咧咧:这样下去,不是被扭曲的学生气死杀死,就要着这种考试累死折腾死。
我理解大家的抱怨,也知道他们的恐惧,我只好,合十祈祷:“主啊,他们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请不要让我们去当那些负荷超重的骆驼,也不要把我们变成一根压垮骆驼的稻草。主啊,愿您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临睡前,我把手机闹铃小心翼翼地调到5点半,才上床躺下。
躲在被窝中,我越想越不踏实:万一手机出错了呢?为了万无一失,我又爬了起来,把妻子的手机也调整到5点半。这样双保险,似乎才可靠。
我又躺下。
2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有了一匹马,我骑着马去上班,再也不用按时去等校车,不用打的,不怕堵车了。
我把这匹马,取了个好名字:朗基努斯。
对了,这个名字来自于《圣经》。
“朗基努斯”跑得太快,与一辆小车追尾,它扬起前蹄,把我从背上抛了下来。
受惊之后,我醒了,从梦中,才知道是虚惊一场。然而,我多么希望这不是一个梦,或者不愿意从这个梦里醒来。我发誓:我必须拥有一匹马,一匹白马,一匹让我通向远方寻找自由的骏马。它的名字,就叫做“朗基努斯”。我摁亮手机,才3点27分。
这一次,没再做梦。
3
铃声又响了起来。
我爬起,一看,5点30分。妻子还在熟睡,我不忍心打扰,就悄悄穿好衣,去洗漱。本来,我想煮面条吃,但太早,没有胃口,只好揣上一个面包,一瓶水。
客厅里,静悄悄地,鱼缸流水喧哗。那些鱼,还没睡,仍旧在游啊游。
我羡慕地凝视着它们。
挨到6点整,我才出门,穿过小区的后门,去站台等校车,那里空无一人。
6点10分,仍旧没见到校车。
我慌了。这校车,是提前走了,还是晚点了?还是根本就没校车啊,一切都是子虚乌有。
来了一辆出租车。
我拦下,上了。
我叫司机开快点,要急着去考试。
司机不相信,就我真会开玩笑,这么黑的天,考个鬼啊。
说完,司机警惕地瞟了我一眼,似乎,他害怕起来,不再吭声。
22分钟到了。
我一下车,又惊呆了:
一夜之间,怎么学校变得面目全非,一棵树也没有了,到处都耸立着教学楼,而且每一栋都是一样的造型。我只好就近爬上三楼,去找教室。天哪,教室的编号也换了,换成了罗马数字,我根本认不了。更糟的是,教室里的学生,全都长着一模一样的面孔,没有表情。那些匆匆来往的教师,也全部戴着面具,无法辨识。
我在大楼之间奔跑着,从一个教室穿梭进另一个教室。
我汗出如浆。
我想去找教务处领卷子,却被困进了无数的空房间,所有的门都开着,彼此相连,却又找不到出口,像陷入一座迷宫。
我绝望了,只好靠着一根惨白的柱子喘气,那些耀眼的日光灯,仿佛都在嘲笑我的无奈与无能。
要是熄了灯,到处一片漆黑,该有多好?
我冒出了这个荒诞的念头,我痛恨日光灯,这些庞大的建筑群,簇拥着无边无际的日光灯,让人无所遁形。
我喜欢火柴,热爱一根火柴划出的微弱光芒。
我掏出手机,想打电话给同事,却被告知:“您已进入考试区域,所有信号已被屏蔽。”
完了,彻底完了。
我想退回到地面去,也不能够,好像这些建筑是活的,正在疯狂地生长着,扩张着,扭曲着,甚至,在移动着。
我的亲人,我的马,永别了。
一颗眼泪,从我的眼眶滴出。奇怪的是,我却没有感受到泪珠的冰凉。
天啊,我伸手一摸脸庞,原来,我自己也戴着一个面具,金属的,已经和血肉相连,嵌为一体。
4
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我要去哪里?
2017年11月15日9点15分于监考教室
(此为小说,请勿对号入座。)
图|甘典江作品
作者简介
甘典江,贵州天柱人,教师,自由作家,书画家。散文《母亲的中药铺》入选2012年高考浙江语文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