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求酒一杯,疏狂图一醉”,浅谈两宋文人与酒的不解之情
本期概要
古代文人与酒的情缘,最早可以追溯到先秦还曾出现过“周公禁酒”,而这种情缘的成熟则是在唐宋时期。
唐宋以来文人创作与酒联结在一起,酒成为了文人一生当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文人的命运也与酒渐渐交融。
盛唐造就了文学的兴盛,文人雅士登堂入室饮酒作诗,多慷慨激昂之风气,这是盛唐的浪漫。但到了两宋,情形则为之一变,忧国忧民之情溢于言表,整个王朝的文学创作处在一种压抑的状态下,饮酒成了一种精神上的慰籍。
盛唐一喜,两宋一悲,这一喜一悲却意外造就了文人命运与酒文化最深的交融。
两宋文人对酒的依赖度,与唐朝时期的文人相比,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 。唐朝以“酒中仙李白”为首,一派豪迈之情,宋朝则有“醉翁之酒――欧阳修”、“哲学之酒――苏东坡”以及颇具代表性的“酒中豪杰――李清照”等,无不充斥着忧愁之意。
如果说唐朝文人对于酒,是精神的寄托,那么两宋文人更多是精神的依赖,还有对现实的期待。
辽夏金元的外部压迫,王朝内部的腐朽没落,这一切也都在将文人向饮酒图醉,借酒浇愁的边缘推去。那么两宋时期的文人与酒,还有着哪些深层次的不解之情呢?
01
宋代,作为中国历史上经济极为繁荣的特殊时期,商业发展自然繁盛,而在商业带动下,工业发展也是“水涨船高”,酿酒工业,就在这个时期得到了空前发展,酿酒程序日益优化。
据 朱 肱 《 北 山 酒 经》记 载:平 居无事,耳力江山之兴,亦未足以知麹蘖之力,稻米之功。至于琉璃放逐,秋生暮雨,朝登槽丘,暮游曲封,御魑魅于烟岚,转炎荒为净土,酒之功力,其近于道耶。
在当时的文人看来,酒首先可以饮酒助兴,可以与好友亲朋相聚一堂,饮酒作乐,在这繁杂的浮世之中寻得一方净土。同样,在朱肱看来即便是琉璃放逐,酒依然可以常伴左右,当深秋暮雨之时,尽情的饮酒还可以抵御北方寒气,亦或是南方瘴气。
酒是否真有此等功效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这种豁达的心胸,这种无论或悲或喜,都与酒分离不开的文人意气。
正是如此胸怀,使得中国文人与酒的情缘,逐步开花结果,而追其缘由,却是一纸孤独。
隋唐广开科举,为天下寒门士子打开了一闪新世界的大门,无数学子纷纷参与科举考试,只为求得榜上有名,进而加官进爵、建功立业,成为文人中的佼佼者。但榜上有名者少,名落孙山者众,虽是科举的正常情况,但对这些寒窗苦读数十年甚至几十年的学子而言,人生最大的打击莫过于榜上无名。
榜上无名者充满了忧愁,那么何以解忧呢?正如当年曹操所言:“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的确,落榜的学子怨天尤人者有之,发奋图强者亦有之,但无论是怨天尤人者,还是发奋图强者,都免不了“以杜康解忧”。
这便是古代文人与酒有着不解之缘的第一大原因,文人在仕途沉沦当中借酒浇愁,用酩酊大醉来宣泄对命运的不满。用酒来麻醉自己,用醉生梦死,去应对这场美好愿望与科举现实的错位所带给自己的沉重打击,聊以自慰。
同样,仕途的失意也会带给文人沉重打击,不同于科举打击下的怨天尤人和发奋图强,在仕途不顺之时给文人的打击,是具有毁灭性的!首先是考验文人骨气,如若没有骨气,定然可以反败为胜平步青云,当然少不了后世唾骂。其次便是放浪形骸、寄情山水,或忧国忧民、尽忠职守。
苏东坡便是仕途不顺的典型,两入朝堂皆徒劳,前后贬官十几次。那么苏东坡在仕途不顺的时候,选择了什么呢?美食美酒。
苏东坡在贬官旅途当中,不仅是美食专家,还逐渐成为了酒文化专家,形成了一套以“半酣”和“欢适”为核心的饮酒观。和科考不顺的无数文人一样,仕途不顺的文人苏东坡也选择了酒,而且在酒中导入了哲思。最出彩的,当属《放鹤亭记》,他在文章中六处提到酒。
而苏轼酷爱“杯中酒、酒中月”的背后,蕴藏着的其实是两宋文人与酒有着不解之缘的第二大原因。现实生活总是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种种不平衡充满了日常生活,这种现状被宋人归结为“清醒时痛”,于是不清醒成为了追求,进而与酒为伴,成为了必然选择。
02
宋代文人对酒的推崇,加速了酒文化的繁荣,而官方对酒的推崇和管制,更是掀起了一股酒文化发展的浪潮。
宋代黄酒的生产量猛增,无论是街头巷尾还是瓦舍勾栏都能看见黄酒的影子,而黄酒的酿制也成为酿酒史上的鼎盛时期。
黄酒,逐渐成为了宋代酒文化特有的一种文化符号,下到民间文人结客送酒,上到皇帝赐宴群臣,而文人的命运,又与酒的联结更加紧密。
文人雅士爱酒弥深,进而又推动着酒礼、酒俗酒词等等酒文化所特有之形式的发展,酿酒业和酒词文化又进一步交融。
文学艺术是活着的灵魂,而酒则是促进剂,文人雅士解救浇愁,同时慷慨陈词,在文学创作上更深情的诉说衷肠,文人与酒的交融更进一步。在酒业繁荣之际,形成了制酒、运酒、卖酒、品酒得一套产业链,品酒则是制酒的灵感来源,这一环节,便掌握在了文人手中。
其中的诸多环节,在当时都形成了产业链,成为了官府的收入源。如官府开办饮酒吃饭的专业场所――酒楼,官府开办集中批发酒的地方――酒库,官府控制酒曲专卖等等。
据《东京梦华录》记载:“在京正店七十二户,此外不能遍数,其余皆谓之脚店。”
注意这里的“正店”和“脚店”,都是销售官酒的地方,也就是说当时的东京城已经遍布卖酒的小店,正店七十二户分布在东京城的各个方位。
这种处处有酒,随时随地售卖的现状,又给予了文人以极大的便利,逐渐形成了哪里有烦恼,哪里就有酒,哪里有酒,哪里就有文学创作的情形。
柳永在这方面最具有代表性,花间词派的代表人物,瓦舍勾栏的灵魂写手,奉旨填词的柳家三变公子,穷困潦倒的落魄书生,古代文人悲情的模样,他都有。当时的柳永,一方面寄情于酒,一方面陶醉在俗称,进而创作出了无数为人津津乐道的文学作品。
如《蝶恋花》: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是什么样的环境,什么样的经历,才能让他发出“拟把疏狂图一醉”这样的豪迈而不失凄凉,悲情又不失气魄的词句呢?命运!显然,柳永对酒的感情已经达到了命运与酒共交融的地步。
03
文人与酒的情缘,在两宋时期,一直是压抑而又沉闷着的,这与两宋王朝所处的环境有关。外敌虎视眈眈,大宋柔弱不堪,多了些割据赔款,少了些豪迈虎胆。
家国情怀一直都是文人的魂,古代文人更是如此,当时的文人都是儒家子弟,自读书以来“忠君报国”的思想便沁入骨髓。于是乎文人志士日益增多,爱国热枕一时无两,朝堂之上,亦不乏为国为民而敢于向皇帝下战书之人。两宋时期的现状,便让这些文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耻辱。
此时的文人分化成为了两部分,一部分是民间文人,即“山河破碎风飘絮”之时生死存亡难料的底层文人,如李清照。另一部分则是庙堂文人,为国为民“精忠报国”的高层文人,如文天祥、辛弃疾。
李清照是那一部分人的典型代表,从一个夫妻恩爱转变到两地分居,在山河破碎之后又孤苦伶仃,他的词道尽了无数底层人物的命运。同样,酒在李清照的词中比比皆是。如《凤凰台上忆吹箫》中所写“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
在醉后她也不失调侃宣泄“酒醒熏破春睡,梦断不成归”。而当她悲伤至极的时候,她也会酩酊大醉,以至于发出“沉醉不知归路”的感慨。
据不完全统计,李清照流传至今的作品50余首,而其中关于“酒”的,达26首之多,“酒”占了这位文人的一半文学作品。
与李清照不同,辛弃疾则是古代文人中的佼佼者,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在山河破碎之时,底层出身的辛弃疾,毅然决然加入了保家卫国,抗击北狄的队伍当中,身先士卒。
他在《鹊桥仙 山行书所见》中写到:“松冈避暑,茅檐避雨,闲去闲来几度?醉扶孤石看飞泉,又却是、前回醒处。”一派恬淡的气氛,与他沙场秋点兵的豪迈,可谓是大相径庭,然而正是这种区别,更能显示出两宋文人的家国情怀。
不仅南宋王朝如此 北宋王朝也是如出一辙,在面对国内弊端不断,边关不宁的时候,支持范仲淹变法的欧阳修却被一贬再贬,文人的志气被一再挑衅。
然而,欧阳修却是已然看淡,作为文人,他矢志不渝,即便是被外放,他也欣然言道“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友”,面对朝居的腐朽和自己仕途的不顺,他也坦言“建功立业当盛日”。
但在这种胸怀的背后,却是这位为人对酒的爱恋,欧阳修是合理用酒的文人典范。他不会怨天尤人,也不会酩酊大醉,与酒始终保持着一种“挚友”的关系,他自号醉翁,言“酒逢知己千杯少”。他虽是酒气冲天 但坦言醉舞之意不在酒,他心向国家,寄情山水,何其洒脱。
他的诗词有230多首,而其中写的“酒”的高达260处,也就是说每首诗词都与酒有关,这“醉翁之酒”,深度诠释了什么叫文人与酒共交融。
结语
酒是文人的一种精神寄托,也是文人的一种解释依赖。离开了酒,文人的命运中便少了一种色彩,离开了酒,文学创作便少了一种灵魂,离开了酒,文人就少了那一抹骨气和洒脱。
文人的“醉”,并不是狂放不羁之后的无精打采,也不是一时气盛下的放浪形骸,而是一种精神的追求,是一种超脱世俗的新境界。
两宋文人与“酒”情感交融,达到了文学创作无酒不欢、挖掘不出思想内涵的地步。而命运的百转千回,人生的缕缕受挫,则成为了两宋文人与“酒”结缘的关键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