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精灵

神秘的精灵

李广生

艺术创作离不开灵感。灵感一至，文思泉涌，妙语连珠，一挥而就，就像西晋著名文学家、书法家陆机在《文赋》一文中所言：思风发於胸臆，言泉流於唇齿。没有灵感，恐怕搜肠刮肚，殚精竭虑，也只能勉强成篇，还不免粗制滥造、面目可憎。所以苏格拉底说：诗人并不是凭智慧，凭的是天才和灵感。艺术家格外的钟情灵感，或蜗居斗室、冥思苦想，或游走八方、探幽访胜，无非是寻找灵感的源泉。艺术家最大的苦恼莫过于找不到灵感，心如枯井、情似涸泽，欲语无言，提笔忘字，闷闷不乐、耿耿于怀，这种痛苦恐怕只有艺术家才能感受。因此，艺术家最想知道的一个问题是：艺术创作的灵感在哪里？教育的本质是艺术，教师在各自工作岗位上，用智慧和才情创造着教育艺术，追求艺术人生的教师也在追问：教育艺术的创作灵感在哪里？

关于创作灵感的来源，艺术界有三种说法。一是神灵说——创作灵感来自神的启示。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认为：优美的诗歌本质上不是人的而是神的，不是人的制作而是神的诏语，诗人只是神的代言人，由神凭附着；二是天才说——创作灵感是艺术家“天生的心里禀赋”；三是实践说——创作灵感来自客观世界的真实体验，在实践中获得灵感。画家写生、作家体验生活，不仅为积累素材，还是在实践中寻找创作灵感。“神灵说”和“天才说”源于灵感的神秘，他来无踪、去无影，“来不可遏，去不可止；藏若景灭，行犹响起”，当人们无法解释创作灵感为何如此神奇的时候，就把他们归功于神灵和天才。这道理就像当初人们不知道月食的来历就编出一个天狗的故事一样，因此“神灵说”和“天才说”都缺乏科学性；我承认天才的存在。确实有些人在有些方面，有着超乎寻常的敏感和敏锐，可以称之为天才。然而天才毕竟是少数，九牛一毛而已，更多的人通过奋斗、努力、锲而不舍，才登堂入室，攀上艺术的顶峰。不能以个别的、非典型的特例，概括创作灵感的来源，因此“天才说”失之片面；最有说服力，也是为广大艺术工作者普遍接受的是“实践说”。艺术工作者的创作实践、众多艺术家的成长经历也证明，艺术创作的灵感来源于实践和生活。

如果把灵感比喻成一粒种子的话，生活是孕育种子的土壤，实践是催生种子发芽的阳光和雨露。南唐后主李煜倘若没有苟且偷生的屈辱，恐怕不会有“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的创作灵感。灵感的特点主要表现为两点，一是顿悟，二是冲动。灵感袭来，灵光突现，豁然开朗，恍然大悟，“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即是灵感到来的状态。如此神奇难怪有人认为灵感乃上天恩赐，可遇而不可求。然而这些人都迷醉于“蓦然回首”后的惊喜，忽视了之前的“众里寻他千百度”的愁苦。若没有“千百度”的苦苦寻索，还有“蓦然回首”后的欣喜若狂吗？冲动就是强烈的创造欲望，痴狂、迷醉、忘我、一发不可收拾的精神状态。灵感到来的时候，艺术家对周围事物全然不顾，立刻全身心进入创作状态，哪怕是在吃饭、睡觉、走路，或是会客。为什么如此冲动呢？因为在这之前，艺术家已经苦苦追寻了很久，像终于见到相思已久的情人一样，难以自禁、不可抑制。从灵感的特点也可以看出，虽然灵感表现为心理活动，发自于人的头脑，但根源是生活和实践。灵感不会青睐没有准备的人，没有丰富的生活体验、没有扎实的艺术实践，很难得到并把握创作灵感。

教育艺术的创作灵感同样来自教育生活和教育实践。有的教师看到别人的课堂精彩纷呈，情不自禁的慨叹：为什么我没有他那样的美妙灵感呢？或许有禀赋的差异，但根本不在于此。与其自叹弗如、空留羡艳，不如认真反思一下自己的生活态度、检讨一下自己的教育实践。在丰富多彩的教育生活中蕴含着无穷的艺术灵感，执著不懈的教育实践促使她成长，像泥土中的种子在阳光雨露的滋润下不断膨胀，这是肉眼看不到的成长和膨胀，在某一个不经意的时刻，也是注定到来的时刻，她破土而出，让所有的人为之惊讶欣喜，以不可估量的生命力创造出美好的教育艺术！

好像是去年夏天，教委聘请著名教育家魏书生老师作报告。魏老师的报告很精彩，深入浅出、谈古论今，影剧院里不时爆发掌声和欢笑。三个小时的演讲不知不觉结束了，大家虽然意犹未尽，但还是匆忙退场。作为学校的领队，我要等所有教师退场后才能离开。最后，偌大的礼堂里观众席上只剩下一个人，坐在那里低头写着什么。我很好奇，走了过去。这是一个其他学校我不认识的教师，我对他说：“别人都回家了，怎么还不走？”他没有抬头，嘟囔一声：“我记点东西，马上走。”“不用记了，教委要制作光盘，下发到各个学校。”我善意的提醒他。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笑着说：“好了。”看着我奇怪的表情，他解释道：“听了魏老师的报告，突然有所启发，怕忘了，赶紧记下来。”这不就是灵感的顿悟吗？灵感到来的时候，诗人从床上一跃而起，光着脚跑到桌边，记下灵光一现的诗句。此时此刻，这位教师和不拘小节的诗人，本质上是一样的。听报告的人至少有一千多，只有他的灵感被触发了吗？不太可能，至少我自己就有所感悟。为什么我没有他那样的冲动呢？或许之前我没有像他那样专注的思考过、苦苦的追寻过，所以灵感到来的时候也不像他那样欣喜冲动，任灵感悄悄的滑落。或许很多人都像我这样粗心、不懂珍惜，于是灵感女神拂袖而去，离我们越来越远。不要抱怨灵感女神傲慢，善变，芳心难以揣摩，倒是应该反思一下我们自己：为迎接灵感女神做了什么准备？

热爱教育生活将使我们获得无限艺术灵感。作为教师，同样生活在校园，和形形色色的孩子打交道，处理各种各样的问题，为什么有的人备受灵感的青睐，而有的人苦于没有灵感呢？这取决于对待教育生活的态度。对待教育生活的态度，具体表现为对待孩子、对待工作、对待教育实践的酸甜苦辣的心态。心态有积极和消极之分，积极的心态促生灵感，消极的心态扼杀灵感。因为灵感本身就是一种积极的精神状态，必然要蕴藏积极的生活态度中。特别是在教育过程中遇到调皮的孩子、棘手的问题、不顺心的事情，积极的态度让我们心平气和、正确面对，集中精力深入问题内部想办法解决它，而不是被不良情绪所控制，在具体问题的外围兜圈子，灵感往往在这个时候悄悄降临到我们身边。平谷三中老校长赵荣久老师有一句口头禅：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问题多。“不滑坡”就是保持积极的心态，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灵感。

热爱思考将使我们获得无限的艺术灵感。目前教育界大力倡导教师读书，具有政府官员和教育专家双重身份，“新教育”的领军人物朱永新老师多次提议设立“国家阅读节”，他说：一个人的阅读史就是他的精神发育史。这句话非常精辟，它揭示了读书和人生的深层次关系。阅读最大的价值是什么？不是开阔眼界、不是增长知识，是促进思考、深化生命意义。读书却不思考，读得越多越糊涂。著名学者余秋雨之所以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反对设立“国家阅读日”，并提出“阅读浪费生命”的观点，原因是他看到“我们当代人的脑子已被文化垃圾塞满，即便拥塞的全是精华，也必然导致交通堵塞、营养过剩的死疾”。读书而不思考，谓之“死读书”，可以说“浪费生命”。因此我认为目前教育界缺少的不是阅读，真正匮乏的是思考。为什么诗意的教育越来越远，教育技术蓬勃发展而教育艺术日渐没落，关键在于真正的思考越来越少。写到这里我又想起空荡荡的礼堂里那个俯首疾书的陌生教师，我敢断定他是个勤于思考的教师，否则灵感女神决不会向他投以迷人的微笑。

作为教师，每天在学生和教室中穿梭奔波，方寸天地、琐事缠身，游历、见识、体验有限，思考的深度和广度必然受到制约。特别是当教师把目光聚焦于所任教的学科和学段的时候，思维发展停滞不前甚至严重萎缩，有人说“小学教师小学水平，中学教师中学水平”，是有一定道理的。因此读书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身居斗室，目极八方，心怀天下，世事万千奔来眼底，人生百态舒卷案前，多读书的确有助于开阔眼界，弥补教师阅历、见识的不足。但必须伴随着思考，或是在思考的引领下阅读。

缺乏思考，即使拥有丰富的生活体验，创作灵感也不肯轻易展现她的姣妍。缺乏思考，我们漂浮在教育生活的表面，也许风光无限、应接不暇，但全是过眼云烟，霎那的惊喜后烟消云散。有生活而无积淀，丰富多彩但转瞬即逝，灵感如何栖身呢？就像一个男子，有容貌而无内涵，当然无法赢得美人的芳心，何况灵感是个骄傲无比、娇艳无比的美人。还像一片土地，虽然广阔但土壤不够肥沃，只能杂草丛生，娇气的灵感难以生根发芽。

思考是如何催发灵感的呢？ 我想这其中一定有非常复杂的心理机制，不是三言两语可以揭示的，至少在我的阅读视野中，还没有人科学地解释灵感的发生原理。但是，实践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思考对灵感的催发作用。勤于思考的人都喜欢问为什么，不仅问为什么失败，还问为什么成功。在反复的追问中，思维能力和思想境界得到提升。灵感是一种高级精神活动，虽然表现为“灵机一动”，内涵却是“金声玉韵，蕙心兰质”，正所谓“绝代有佳人，幽居在深谷”，还可谓“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只有具备较强的思维能力和较高的思想境界才有可能与灵感不期而遇。不断追问是提高理解力和感悟力的重要途径，实践告诉人们：通常情况下，不是谁比谁聪明，而是谁比谁多思好问。先哲早就提醒人们：凡事多问几个为什么。理解力和感悟力提高，促使人们多角度看待问题，站在更高层面观察世界、解释人生，精神境界从而大大提高，渐渐进入佳人幽居的深谷、云雾缭绕的仙境。加之机缘的作用，与灵感交汇便是自然而然的结果。

记得几年前，学校组织一次教研活动，先听课，听完后集体评课。说实话，课上得很成功，让所有听课教师耳目一新。评课的时候大家踊跃发言，虽然主持人一再提醒不要光提优点，但还是一片交口称赞之声。或许真是太好了，当时我想独辟蹊径提出点不同见解，想来想去竟没有找到，只指出一些细节上的问题。王老师一直沉默不语，他是大家公认的见解独到的人，经常语出惊人，莫非今天又要独树一帜？——大家都在期待着。毕竟听到的都是赞美，赞美的又都是那么几点，感觉疲倦。终于轮到王老师发言了，他清了清嗓子，环顾一下四周，说道：“我和大家观点一样，这节课很成功。”顿时，大家松了一口气，心中暗想：老王也有服气的时候，不容易。同时，又有点淡淡的遗憾。“可是，”就在这时，老王话锋一转，说道：“你们想过这节课为什么成功吗？”大家精神为之一振，随之陷入思考。王老师继续说道：“大家都认为这节课上的好，我同意，但我想提醒大家，你们有没有思考，这节课为什么成功？有些教师也谈到这点，恕我直言，谈得比较肤浅。有人把这节课的成功归结于教师准备充分、备课认真、构思巧妙等等，可是大家想过没有：我们在教学准备的时候不是也很充分嘛，不是也很认真嘛，不是也精心设计嘛，可是为什么达不到这样的效果呢？它究竟成功在哪里？为什么能够成功？”老王的一番话让本应该早早结束的教研活动延长了很长时间。事后，和王老师谈起这个事情，他还提到：当今教研活动实效性较差，最主要的原因是缺乏思考。成功后一味赞美、失败后一味批评，不去追问为什么成功、为什么失败，无法形成真正意义的思考。没有思想的火花，便没有创作的灵光，必然导致因循守旧、一潭死水。思想说起来很抽象，灵感听起来很神秘，从身边的小事做起，多问几个问什么，一路追问下去，思想便会深刻，灵感就能找到。

灵感，你这个神秘的精灵呀，多少艺术家为你神魂颠倒，多少教育者被你苦苦折磨。如果你是一个追求艺术人生的教师，如果正在为无法突破自己而苦恼，就不要封闭在自我的世界里绞尽脑汁了，调整心态，融入多彩的教育人生且行且思，灵光一现，天地一新的美好景象就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