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访》导演方亮专访:“电影”是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
由导演方亮根据亲身经历自编自导的电影《造访》,入围了第12届FIRST青年电影展,并获得最佳导演提名。
【家人是彼此信任的】
电影界:选择演员的时候,为什么会选择家里人?
方亮:她们很支持我,认为这是我的职业,可能是出于帮助我吧,就和我一起演了这部片子。因为预算有限,并且《造访》本来就偏家庭类型,如果请职业演员,会需要消耗非常多的功力去磨合。另一方面是因为我平常一直在拍纪录片,我知道我的母亲和姐姐不会惧怕镜头,我们彼此是相互信任的。
电影界:那你一开始就有打算以演员的身份参与影片的拍摄吗?
方亮:因为我是导演,最开始我想让别人来演我的角色,但是我发现一个外人是很难介入到我们家庭当中的,而且影片中有些部分是想要用纪录片的手法进行拍摄,人物的状态和对话是需要临时反应的,于是在开拍的两天前,我决定自己上场。
电影界:影片中的经历都是真实的吗?
方亮:是真实的。不过因为是拍电影,会做一些修改,但是大部分的经历或者缘起都是真实的。其实这个项目最早只有一个点,就是我想去寻找那个吹唢呐的人,也就是那个法师。即使后来我把他在片中变成了一个很小的点,但他就是我最开始想拍这个片子的原因。在我父亲去世的葬礼上,他是安慰过我的,我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可能就是拍拍我的肩膀,但是我对他印象非常深刻,比如他手臂上纹的“人生如梦”四个字。
电影界:为什么会在现实中去寻找逝去的父亲?
方亮:我觉得如果是一个不从事艺术创作的人,他可能会把有些问题藏在心里,但我作为一位艺术创作者,会有一些思考。我会把自己的一些过往经历作为艺术创作的出口,尝试着造一个梦,来解决我的问题,可能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它可以让我释放一些情绪。
电影界:在影片中,父亲和儿子之间存在一些矛盾,在现实情况中也是这样的吗?
方亮:我觉得中国家庭的父子关系好像都会或多或少的有一些问题。关于我和我父亲,在现实情况中其实也没有过多具体的矛盾。于我而言可能有一个遗憾,我父亲去世的时候并没有把我叫到他的房间交代一些事情,所以我们没有那场临终对话。拍这个电影就是想产生一场对话。不过后来我又想了想,其实我们人生中有很多的东西,即使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依然会错过。所以影片中我没有具体呈现出对话是否发生,只是用一个符号性的东西来告诉观众,父亲到底有没有回来,或者我们是否产生了对话。
【慢慢延展自己的创作生命】
电影界:整部片子的拍摄顺利吗?
方亮:因为成本和技术的限制,使我的想法无法充分的展现在荧幕上,这可能是一个遗憾,但我用自己最大的力量把我想表达的东西表达出来,我觉得这很重要。其他方面我反而不希望自己的第一部片子达到一鸣惊人的效果,或者成为一个很具有代表性的作品。我更希望通过慢慢的拍摄,慢慢的延展自己的创作生命。由于我现阶段的想法和技术还不够成熟,所以还是蛮期待自己用后续的作品去完善。
电影界:你想通过片子表达什么?
方亮:有的人离开了,但他会以某种方式继续存在于我们的生命当中,没有人可以真正死去,没有人可以真正离开,他们都会以另一种方式继续存在着。包括我们家人之间的痕迹,或者是梦境这类东西,都是我们和逝去亲人的一种相处方式,这可能就是我想表达的主题。我们都可以找到生活当中一种彼此相处或者沟通的方式,并不仅仅局限于面对面的交流。
电影界:那你怎么看待“梦”和“现实”之间的关系?
方亮:我觉得“梦”和“现实”是交织在一起的,就像我们现实生活中两个不同的形态,一个是实的一个是虚的,这都是我们某种生活的状态。
【“电影”是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
电影界:你对自己以后的作品有什么规划吗?
方亮:我有一个比较明确的规划,这个规划不是出于其他考虑,而是出于作者本身想要真正表达的东西。我觉得有些东西可能没有办法再等很长时间,所以之后的片子,会是一种偏向于自我表达的状态。我希望能够把表达成熟化,也希望能够找到一种属于我自己讲故事的方式,然后再去考虑其他的。
电影界:对于“电影”你有怎样的理解?
方亮:其实“电影”对我来说是一种表达自我的工具。它能够把我们过去发生的事情,做过的梦,包括我们对未来的渴望,进行创造与组合,或者再提取,然后经过这些改变组成一个新的世界,而这是一个属于我自己的世界。
电影界:你喜欢的导演是谁?
方亮:我比较喜欢蔡明亮导演。
电影界:你觉得他对你的电影美学有影响吗?
方亮:美学上可能会弱一点,或者说在《造访》中会弱一点。我喜欢蔡明亮导演是因为他的电影人物都比较灰暗,每一个角色都躲在阴暗的角落,独自痴迷于静默的状态,张开自己内心最原始的欲望。蔡明亮导演的电影表现出的是一个比较私人化的东西,但这也正是我们每个人的生活状态,比如我们现在正在一起聊天,其实并不了解彼此的私下生活,也不知道上一秒彼此在做什么,这种私下跟公众的对比性,我很喜欢。
电影界:香港的教学模式相对比较工业化,但是你的作品又很具有个人风格,你上学的时候会有一些对抗吗?
方亮:有时候学校要求的我不喜欢,会有对抗,而且这种对抗伴随了我整个研究生生涯。我是学导演的,但我在上学时候需要去收音,去机动组帮忙搬脚架,还要帮大家订饭,选择大家适合的口味,问大家喜欢吃什么,我们要去掌控预算之类的东西,而这些都和创作无关。所以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觉得我干的不是拍电影,我是来这里学打杂的,但是当我开始拍片子的时候,我就会清楚地发现,每一个工种的完成度,都会影响到影片的质量。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当做了杂七杂八的活之后再做导演,我就会清楚地知道每一个人做到什么程度才能够帮助我,我会对这种执行力的把握相对精准。
电影或许就是通过每一个不同工种的人共同努力实现 的东西,它并不是导演一个人所能决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