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冀||你的故事 / 开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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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写我能够说明问题，我非常愿做你的'模特儿’”。那天你对我这么说。你是我的朋友，又是我的采访对象。在这前，没有人用这种口吻说话。你是有个性的。“个性便是美”———罗丹这么告诉我。下面我就要讲你的故事了。让我从你那苦难的童年开始，你不会反对吧？

你这个出生在山阴县兰家窑村的穷孩子身上，有着中国农民淳朴的血液。在共和国诞生的第五个年头，你来到了人间，你和刚刚从满目疮痍中站起的祖国一样，你面临的是一个不幸的童年。你降生人间遇到了人生第一道难题就是母亲没奶！等到十分侥幸地找到可供帖补的奶母时，你已经是皮包骨头的样子了。你刚上小学一年级，家里的顶梁柱，那个爱着你，你爱着的父亲，满含着遗憾，永远离开了他的亲人。抚着丈夫僵硬的遗体，你的母亲欲哭无泪，而八岁的你则睁着无知的双眼，犹如陷入了深渊；今后的路怎走，谁来养活妈妈、二哥和我呀？

你怎么也不会忘记，村里的好心人来找你的母亲：让你的年仅十三岁的二哥放牛，让八岁的你去打拌子放羊，小弟兄两个挣上一些工分，好为家里挣口粮，慢慢挣脱出困境……你终生感谢你伟大的母亲：不！家穷也不委屈我的儿子。念书，一定要念出个人样，要不，我怎能对得起他的父亲。

你确实是个懂事、争气的孩子，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服，背着千针万线缀起的书包，耷拉着露出脚丫的布鞋。尽管身材不高、穿戴不好，但你的学习成绩最好，所以，整个小学期间，你都是威风凛凛的喊操班长。你的二哥没有经母亲同意，就揽下队里一群大牲畜的放牧任务，放了两个月，因为找下了工作，放牧这群大牲畜的事就由你来接替。你每天早早地到生产队的饲养处，把这60多头牛和驴的圈门开了，再一一为它们戴上铁丝笼嘴，赶到草地后，再为它们一一摘掉笼嘴。中午不回家，一直到日落才又给它们戴上笼嘴，赶回到饲养处，再次一一地为它们解下笼嘴，赶进圈里。在夜幕降临时，你才能拖着沉重的脚步，忍着难捱的饥渴往家里走。放了两个多月，你母亲找生产队长商量，退掉了这项差事，让你重返教室。

你知道自己的生活条件差，你没有和同学们比吃、比穿，你在生活上远远落后于同龄的孩子，但在学业上谁也赶不上你……年年的“六一”节，你都要给母亲捧回一张奖状。

你清楚地记得，在你十一岁的时候，你母亲去伺候你姐坐月子并奉伺你年迈的姥姥，整整走了七十二天。这七十多天，你独自一人在家，自己做饭，自己安排自己的生活，一天也没有耽误学习。“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可十一岁的孩子毕竟还是孩子。当母亲归来看到你头发如鸟巢、满脸污黑，有两个手指头扎进刺没有挑出去而化了脓。又一看吃的是半生不熟的饭菜，家里凌乱不堪时，抱着你大哭起来。你回忆，父亲去世，母亲也没有这样悲恸。你反过来安慰母亲：妈妈您受苦了，看您的手，看您的脸，我很好。您看，这是学校刚发的奖状。

1966年，在那个“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爆发的年代你考上了初中，来到了大山环绕的玉井中学。你满怀信心负笈求学，文化革命打碎了你天真的梦。和全国各地一样，你和一群不谙世事的农家孩子在大山深处闹开了革命，罢课、批斗教师、宣传十六条。至今记忆犹新的是抛开两条小腿，步行串联到煤城大同。你说那犹如梦，一场说不清是干什么的梦。

这就是你的初中生活，在花季一样的岁月里，你没读一天书，就初中毕业了，“文化革命”，前两个字“文化”没学下，只经历了后两个字“革命”。初中毕业，意味着成人，沿着你成人的足迹，你将走向何方……

我结识不少象你这样的人。他们有清醒的认识，有出众的才华，有满腹的抱负和愿望。然而当他们遇上挫折，把一切倾吐之后就上床睡觉，做好梦去了。我一点不想美化你，你有的是缺点，但我就是钦佩你的进击精神……

1969年年底，你在大哥的努力争取下，得以迈出家门进了石油煤建公司当了合同工。一个十六虚岁的孩子，从当门卫开始，干过炭场收款、油库开票的工作，也干过滚油桶、垛大炭的体力活。1971年11月转正。1973年参军季到了，那年正好可以招在职职工参军。你报上了名，也深得县武装部和部队来领兵的军官看重。你赶紧跑到大同煤矿姐姐家向母亲汇报，结果被矿区的冷风吹得受了凉，得了重感冒，回来误过了检验身体的时间，参军的事没有成功。在石油煤建公司，由于你的踏实肯干、任劳任怨，第四年就担任了炭场负责人。你以积极进取的精神，主动跑到大同找来了雁北运输公司的车辆，后来在本院还留下了北京运输十二场、天津团泊洼农场的车辆，一举解决了多年困扰山阴县城的只凭非农户户口才能买煤的局面，什么户口也不需要，完全敞开卖煤，此举受到广大群众的交口赞誉。

工作之余，从小好学的你一直没有丢下书本，你虽远离了教室、教师，但干一行、学一行、爱一行，平凡的工作中很快显示出了你的聪颖和上进。于是，1975年8月你被商业局“抢”走了，担任了局里的秘书。到了这种时候，你心中的读书梦还是没有泯灭，你大哥理解你的心思，为你争取到了一个推荐上大学的指标，然而，却被职权大的干部“挖衬”了。后来恢复高考，你自感没有学习过初高中课程，于是也就没有参加高考的胆量和底气。就这样，你与大学是无缘了。从在商业局任秘书开始，你便走上了一条几十年玩笔杆子的路。从那时起，你就像一匹骏马，纵横驰骋，开始了青春闪光的历程。

1978年8月，你调到了县委通讯组，一直到1986年12月。这漫长的岁月里，你度过了人生最难忘的阶段，说起这些年的经历，有几件最令你难以忘怀。

《羊圈铺从种植业入手开辟财源》一文由《人民日报》发表了，文章配了编后话；

《文明户周士乐》发表在《山西日报》一版首条，还配发了社论……

你说：那时年轻，精力充沛，骑自行车出去采访一天，连夜就把初稿写出来，一点都不感觉到劳累、疲乏。特别是采访到好线索，写成满意的稿件后，更是兴奋得彻夜难眠。对逝去的往事，你富有哲理地感慨：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如何让这只有一次的生命充满意义，心灵饱满地去展现它应有的光华，首先必须具备实现其理想的雄心，积极向上的强烈愿望。你深知上帝绝不会将机会赐给那些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的人。

令你记忆犹新的是1981年中共十一届六中全会召开之后，你随当时的县委副书记张秉法去西沟村宣讲全会决议。许多政治问题必须让农民清楚、了解。你们一走五、六天，宣讲结束后，一篇《我们是怎样向农民宣讲决议的》一文写成了，当时的雁北地委及时转发雁北各县，对全区宣讲决议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

愈满腔热忱、全身心地投入工作，愈发觉自己知识的不足和贫乏。于是1984年4月，你在宣传科长的任上，经考试被录取为山西广播电视大学党政管理干部基础专修科的学员。你深知自己只有高小文化，学习大专课程比较吃力，便发扬雷锋的“钉子”精神和蚂蚁啃骨头的作风，不浪费每一个节假日，不放过每一节课，硬是凭着坚强的毅力啃下了深奥的大专教材。18门功课你基本上都是名列前茅。特别是你的毕业论文《论生物措施在改良和利用盐碱地中的地位》受到雁北地区电大指导教师的高度评价，打了全班论文最高分——93分。

1987年担任山阴二届一次政协秘书长

1989年兰思增同志在县政府大院

电大毕业不久，你即担任了山阴县政协办公室主任，在参政议政工作中，在深入调查研究的基础上，你提了多条合理化建议，如“推广牛胚胎技术”“芨芨种植”等，写成建议案，引起了县委、县政府的重视。

“你这人好大的勇气，行政机关平安保险的椅子蛮舒服的，为何要下企业担风险。我道听途说你在玻璃厂的工作没搞好，能如实谈谈吗？”你不解中夹杂着气愤：“既然你这么直率地问我，我也竹筒倒豆子——直来直去告诉你。”

1990年1月，你担任了玻璃厂厂长，当时玻璃厂的状况是设备完全毁坏、熔炉全部倒塌、车间屋顶进风漏雨、门窗破烂不堪、工人长期放假、产品满院堆放……会计忧心忡忡告诉你：这是一个债台高筑的烂摊子，其明亏和潜亏已超过200万元。果不其然，上任第一天的上午，你就接待了十四位要欠款的债主。

去前你就有思想准备，你有信心在一张一穷二白的图纸上绘制最新最美的蓝图，你也有勇气使破烂不堪的摊子焕发生机，你觉得一个人的生活不能永远如死水一潭，应该在时代的风口浪尖上闯一闯，这样才不负此生。

你为争取上级各部门的支持，先运转起来逐步恢复生机。那年，县里投资50万元，市计经委投资40万元，市财政30万元，对两座高炉全部重新进行了检修。检修中你一天也没有离开车间，虚心听取专业人员和老工人的建议、意见。他们反映大车间的两个行列机安装位置掉瓶严重，你集思广益作出了下翻地基六米，扭正行列机的大胆改革，这一改革可为以后的生产每年挽回30万元的掉瓶子损失。

1989年因为停电玻璃厂损失20多万元，为了减少因经常停电带来的生产上的损失，你把原来的单电源改为双回路电源，为日后的顺利生产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玻璃厂原有的配电室远离动力，电缆经常因烧坏而停车更换。你发现这一情况后，新建了配电室，紧挨动力车间，节省了电缆与消耗。有人估算，光这一笔节省下来的钱就够配电室的费用。

你深知玻璃厂的穷家不好当，所以就想方设法群策群力过日子，把这个“大家”当成自己的小家去对待，一分钱掰成两瓣花。厂里的装、卸货，清理环境等工作，你都动员全体职工义务劳动进行。看到累得满头大汗的厂长和自己在一起扑下身子劳动，哪个人不被感动？

某单位有一台10m³空压机闲置不用，你就找有关领导和部门负责人，调拨回玻璃厂。没有起重设备，你带领十名身强力壮的工人，用三角架把几吨重的空压机吊上了汽车，回厂后又用土办法卸了车。你打听到一个变压器修理铺，有一台变压器是部队煤矿的，但这家煤矿整体卖给别人之后，这台变压器无人来取了，正好，你不稀罕我稀罕，你去给了那个修理铺的人一条纸烟，把这台变压器拉回厂里。

在安装双回路电源当中，急需三根12米长的水泥电杆，有人向你反映，火车站的货场有，大概是水泥厂的，但是很多年了没人提货。你如获至宝，带了40多名工人，并雇了一辆大车，将这几根电杆“偷”了回来，内行人称，一根电杆值千元，你这是“偷”回了3千元人民币。为了企业的利益，你甘心情愿去做“贼”。你说，当这样的“贼”不心虚，今后有机会我还要当。

在检修中又急需100米70平方的胶联电缆，你为此走了王坪煤矿、小峪煤矿、神头电厂，都是打开仓库查找，但均没有找到。你听说金沙滩火车站有一段弃置不用的电缆，埋在地下，你先派人去看看是不是咱要的电缆，一看正好是玻璃厂所需要的规格标准，你在当地雇了几个民工，一寸不剩地刨了出来，共有100余米长。这百米电缆，价值逾万元。

你一心扑在工作上，雇佣修炉工、建筑工等，价格从来都是公开的，你深有感触地说：办企业不能从大布袋掏出来装进自己的小布袋，作为一名厂长，一名党员，要经常拿党员标准的手电筒照照自己，不能光照别人。要求别人不做，自己首先不做，要求别人做的，自己就要做在前头。

厂里的一部大型柴油发电机已损坏多时，需要修复。你托人问大同616厂，答复是：零配件你买，往返雇车的运费得你出，修理费16000元。你听后如晴空响了个霹雳：我的妈呀，这么贵！我干脆想办法自己修！最后，你的一位亲戚给你修好了，你按日杂工给了人家3千元。有人对你私下建议：自己的亲友，就按616厂的价格或稍低点付款算了。你听后颇不高兴：厂里的钱比我家的钱还珍贵，不能。口气不容置疑，你说：公私就是要分明，不分明心里有愧，总是嘀咕，睡觉不安，吃饭也不香，时间长了就会得病，就会早死。人要常乐，就得无私。

一年后你离任审计，你的任上是亏损62万元，除去当年贷款利息进账40万元外，实际亏损20万元。你说：这一多年时间，自筹了全厂的工资、差旅费、医疗费等费用，62万元比起1989年明暗亏共200万，当年减亏是大有成绩的。那些说你照样还是亏损的先生们，只能证明他们自己看问题短视或者肤浅。

历史就是这样地前进，前进的历史造就着一代人才。你说：玻璃厂的一年多，我问心无愧，对得起国家，对得起党，对得起玻璃厂的职工。

你的主人翁姿态，赢得了全厂职工的信任和钦佩，从而使你永远也忘不了调离时干部职工送别的情景，他们不愿让你走，说工作刚刚开了个头，正要跟着你甩开膀子大干……说着、说着，有人眼圈红了，有人掉泪了，你这个堂堂七尺男子汉竟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一年的并肩工作，你从心灵深处体验到了工人阶级淳朴无私的感情。

“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你出生于农村，又回到了农村，一定觉得如鱼得水吧？我问这位曾担任过四年零七个月岱岳乡乡长的主人公。你动情地回答：“是的。这四年零七个月总共1670个日日夜夜真是一言难尽啊。”

兰思增同志在岱岳乡办公室

你从1992年2月任岱岳乡乡长，该乡在这四年多内，各方面工作都取得了可喜的成绩。春季造林、秋冬农建，年年都在县里领先；获得过县红旗乡、市先进集体、小康乡、省级文明单位、省级亿元乡、民政工作全优乡、科技工作先进乡镇、省级社会治安综合治理模范乡。全县两个文明“双千分”考核，岱岳乡连夺五个年头的第一！你本人被选送到中央党校参加乡镇企业家培训班学习，还当选为朔州市第二届人大代表……这些成绩、荣誉，以及你在基层第一线总结的许多工作方法，诸如分类指导法、连续作战法、趁热打铁法、刚柔相济法、抓点带面法、提炼归纳法等，使你的乡镇生活丰富多彩，但我更愿让人们知道的是你工作中的“小事”。

那是一年的秋天，刘家岭村的党支部书记和村小学的校长，因为一点琐事而打架后谁也不愿和解，包村的乡干部多次劝解都无济于事。校长写了告状信，复印了七十余份准备向县、市、省寄发。眼看一起影响极坏的事情就要发生，你多方打听到老干部吕登瑞和双方当事人都有亲戚关系，便和老吕连续四天往返十余次在刘家岭、县医院，并苦口婆心地说服疏导，动情入理地调解，终于使双方握手言和。望着和解的当事人，你比自己受到奖励还要舒心愉悦。

那是一年夏天，某村发生抢占地基之势，你得知后派人去说服但收获甚微。为了狠刹这股歪风，你带着20多名乡干部，驾驶两台拖拉机，亲自去抢占地基的现场，首先向聚集在现场的抢占户的村民们讲解国家的法律法规，接着表明乡政府没收石料拆毁地基的决定。看到乡长亲自动手，七十多家抢占户一声不吭地把抢占的地盘让出，石料也归了公。那天晚上，你腰腿酸痛，回家后就躺在炕上一动不动。妻子以为你生病了，给你端来可口的饭菜，岂不知你是当了一下午的“小工”。

还是这年的秋天，你在某村包片搞农田基本建设召开动员会，一青年借口喇叭吵得他心烦，冲进会场就打村支书，那情形，强烈地震撼着你这位农民儿子的心灵，一种责任感油然而生，你大喝一声：住手！那青年见有人敢拦阻，又转身扑向了你。你顿时意识到不挫败他的威风就不能顺利地进行农田基本建设，便及时通知派出所将其拘留，保证了该村农建的顺利进行。

兰思增同志在岱岳乡党代会参加投票

还有一件值得一提的事，那是1994年春，你正在县里开完会回到乡政府，这时，乡党委派到安祥寺包点的干部跑来找你，说是今天要出大事啦。原来，安荣村和安祥寺村因地界问题长期发生纠纷，一直没有解决，今天，安荣村组织起百余名村民，手持铁锹、洋镐等农具，到安祥寺村闹事，安祥寺村也很快集中了百十号人，同样也拿着棍棒和农具，双方正在高罐站下面对峙，一场械斗一触即发！你听到这个消息，立马坐上吉普要赶到对峙地点。路上，开车的小贺提醒说，您小点心哇，操心伤了自己。你说，我就得到现场，一定要想法把事态控制住！你真个冲到现场中间，登上一处较高的地埂，对双方200多人喊道：“我是岱岳乡的乡长，你们都听我说，你们要动手，必然造成流血甚至出人命，因为你们谁也不可能打得正好好。咱山阴县在民国24年，因为争水，高山疃、解庄，又加上兰李郭家窑和新岱岳北王庄，七村械斗，死伤十几人。咱现在是新社会，绝不能重演惨剧，你们谁也不许冲动。地界问题不是一日形成的，解决也得按规矩来，依法律办，你们不能靠武力强夺！你们双方各选5人为代表，我领这10个人，找土地局，查档案、看航片，一查一看，清楚多半！然后让人家来人，帮咱划条直线，修上一条田间道路，今后，两村的界限，就以路为界，岂不是好？”这番话挺管用，一场大型械斗避免了。这件事说明，当干部就要积极应事、勇敢担事、妥善了事，见发生事情若采取躲藏、逃避、拖拉、遮掩或者隐瞒，都是不可取的。

1995年的中秋节前后，一场连下九天九夜的雨灾降临，你每天穿着雨衣和水鞋，走遍全乡各村，动员转移和妥善安排群众。经清点查看，全乡在雨灾中倒塌房屋3887间，全凭组织转移得力，无一人伤亡。受到省委省政府来视察灾情的领导当面夸奖。

岱岳乡荣获山西省文明乡政府

“农村转了一圈，你又回到了企业，看来，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对我来说，还是觉得企业适合我，我也适合企业。”现任山阴县麦片厂厂长的你很自信地回答。

1996年9月25日，组织上安排你担任了这个目前在生产设备现代化程度上、生产规模上、产品质量上均占同行全国第一的麦片厂厂长，当天宣布任命，当天办理交接手续，你甚至没有一点精神准备。

你很乐于在企业干一番事业。渴望上进的人不会放过任何一次能实现其愿望的机会，如果人们看似偶然的事件发生在这些人身上，那么里面必定包含着必然的因素，因为真实、成熟、坚定的信念是支配行动的主宰。一旦抓住一次能实现其愿望的机会，他们就会以顽强的斗志朝着既定的目标奋进。

兰思增同志在县委、县政府表彰会上发言

“时过一年，我很想知道你在新的环境中的新成就。”你显得很兴奋：“咱们作为文友，我领你好好看看。”

在机声隆隆的压片车间，在宽敞平坦的办公室前，在卫生整洁的包装车间，你熟悉地给我介绍各道工艺，捏一撮喷香的麦片就放在我手上：尝尝咱家乡的特产。

熟悉你的人都知道，你是个非常细心的人，在工作上从来都是一丝不苟。这和你坚强的事业心有关，你干一行、爱一行。在麦片厂，为使各项工作走上规范化、科学化的轨道，你做了大量艰苦细致的工作。你深知，管理工作，实质就是做人的工作，就是要提高各级管理人员和全体职工的素质。你深深懂得这一点，在这方面下的功夫也最大。在深入学习、调查的基础上，亲自起草了《麦片厂管理大纲》，制定了生产和销售的包干制度。尤其是销售方面，你制定了严格的“四定”：定区域、定任务基数、定价格基数、定汇款期限。

你和你的下属经过认真的调查、体验，使各项制度日臻完善。这不是什么天才作品，这只是你脚踏实地的结晶，但没有勇气、激情的人是完不成这个作品的。

为了扩大销售业务，你积极参加了许多订货会、展销会。在这类会上，你“喋喋不休、夸夸其谈”，大力宣传自己的品牌。在为期一周的第三届全国农业博览会上，你边宣传边销售，既是宣传员，又是售货员，与会人员被你吸引，纷纷解囊购物，仅会议期间就卖出90多箱燕麦片系列产品，极大地提高了“健康”牌燕麦片的知名度。

作为一个盈利单位的厂长，你仍旧改不了节俭的习惯，并且时时事事去注意，这也许是你自幼受生活贫寒影响的。为了节约支出，你果断地将厂里的四辆运输车辆卖掉了两辆；以前麦片厂在太原车站发货，送一次货往返二到三天，你多方联系改在大同站。有人给你算了一笔账，光改变发货地点，每年可减少支出10万余元。作为一名颇有名气的厂长，你没有丝毫的派头，参加各种订货会，人家住星级宾馆，吃高档饭菜，你和你的下属住的是每床16元的地下室，吃的是自己带的快餐麦片。我问你：不觉得寒酸。你一笑了之：寒酸什么，钱来之不易……

对待自己，你很抠门，但为了集体事业，你却大方。南大道这条路多年失修，尤其是雨雪天，根本无法通行，你慷慨地拿出5万元用于修路。如今，驱车在这条平坦的柏油路上的人们，都会从心底发出：“幸亏这条街上有个麦片厂，幸亏麦片厂有个兰思增。”

当然《洪涛》杂志复刊后你的大力资助更使我铭心难忘。

在原有的基础上，你积极开发新产品，根据市场调查，开发出即冲麦片第二代，分成八小包，并加上调味品，更方便了广大消费者。你还新增置了挂面生产设备，生产出了燕麦丝面……

你还积极开辟新的业务门路。广西梧州、天津、北京、西安等市都有山阴的散装麦片；省农科院的黑小麦一车车运来让你们代加工；和古城乳品公司联合生产的古城燕麦片前景看好，美国桂格麦片有限公司也找上门来请你们加工原料。说起这件事，也不是个简单事。美国人对技术质量要求十分严格，你承担了加工任务后，亲自开了全厂动员会，编了车间轮班组，为职工们订了加班餐，极大地调动了大家的积极性，仅用三天时间，就完成了这项任务，不仅为厂里一下子挣了16万元收入，还使山阴麦片厂赢得了国际声誉。

辛勤的汗水浇灌出丰硕的成果。你还欣喜地告诉我，在技改方面你请省轻工设计院搞了麦片系列加工可行性研究报告，并在省城召开了由18名专家参加的论证会。省经贸委、省轻工总会上报国家经贸委和轻工部，把该项目列为中西部开发项目。

是的，人生的路是长远的，倘若只是一味地求声立名，只将收入地位当作生活的重心，那必将失去自我，迷失自我，谈何实现人生价值，谈何奉献于社会呢？一个有作为的厂长，一定是个在事业上永不满足的人，一定是个目光远大的人。你对自己走过的路和做过的事，常有一种缺憾感，认为可以干得更好些，于是就寻找新的目标，创造新的水平。你看得很远很远。对在麦片厂一年的成绩，你谦逊地回答：其实，也没有什么。你这句话淡淡的，却意味深长。

是啊，只有永不满足的人，才能说出这样的话；而只有心中永远憧憬未来的人，才能不停步地向前发展。已过不惑之年的你，精力正是充沛时，谈起麦片厂的情况如数家珍，滔滔不绝。一篇《论燕麦系列食品加工技改工程的必要性、可能性和保障体系》的论文，由你亲手写成。人们期待着你在发展麦片产业舞台上，导演出更加精彩壮丽的作品。

“搞企业，我越干越有信心；搞曲艺创作，我没有什么天赋，纯粹是爱好。尤其是近年来，都是让你逼得。”我坦言相告：《洪涛》“曲艺杂谈”里不能缺少你的作品，省里有关人士已把你称之为“民间艺术家”。

你虽是小学毕业，但通过顽强自学获得大专文凭。这正如曹雪芹、蒲松龄都没有科举及第一样，却写出了流传千古的作品。你尽管不能和千古文人相比，但这顽强的自学毅力和坚持不懈的辛苦耕耘是令人钦佩和感动的。

八十年代初，你就以新闻采访中的真人真事为题材，创作出一篇又一篇曲艺作品。象赞扬康庄村周士乐的快板《一个皮圈》，表扬南王庄村养兔专业户贺玉香的快板《贺玉香养兔》都深受欢迎。前些年，当社会上刮起追求物质富裕、崇尚权利的狂风时，你仍“无动于衷”，躲在那盏台灯下，就像一粒肉眼看不见的原子，无声无息地为大自然释放着自身的能量。

时间长了，人们感到你是个带傻气的实在人。你不近烟酒，不上麻将摊，不进歌舞厅……对这些，对同类人的追求你从不羡慕。你回应那些谈及发财、现代化家庭、权力等话题时，只用“钱财都是身外之物”的话做着简短的回答。这样的回答颇让人感到“清高有余，傻气十足”。尽管你的生活似乎只有两个可怜的“奏鸣曲”——本职工作、业余创作，而你却感到异常的充实。

人常说，成功的男人身后必定站着一个女人，这话不无道理。1977年结婚的你，从没因家务影响工作，全部家务由妻子承担，妻子从没怨言。每到夜深人静，妻子总以“该睡了，明天还要上班”轻轻提醒你。有时你好像很听话地上了床，可是过了一会儿，你突然爬起来打开灯在本子上记呀、写呀。每遇此景，妻子总是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我专门就此类事采访了你的妻子——这位和我有着同样上山下乡经历的“老插”，对你的举止，贤惠的妻子又好气、又好笑，用她自己的话说：“有啥办法呢？嫁给他了，就随人家吧。”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看得出，你的妻子是个通情达理的贤内助，朴实无华、脚踏实地的情景是两个人感情的纽带。

1991年，你受县委的委派担任了农村社会主义教育工作队队长，你结合发生在农村的真人真事，创作快板、收集农家实话。1994年，乡里搞计划生育，你适当地艺术加工，创作出了快板《孝子》、《说说我二婶陈秀娥》，相声《办证》等作品；1995年乡里搞普及九年制义务教育，你专门创作了小品《巷战》配合宣传。去麦片厂后，又创作了相声《画牛》《变戏法》，数来宝《磨盘园》。《山西发展导报》为《洪涛》杂志发了评论“洪涛印象”，其中有关你的文字是：通读之后我们对兰思增其人也有了个总印象——民间艺术家。他是山阴县麦片厂的厂长，在繁忙的工作之余，能坚持笔耕，以生活为基础，从中提取有血有肉的艺术形象。作品立意高，读之能扬正气、倡文明、观世情、启后人，真正做到寓教于乐，若能搬上舞台其效果定会更好。作为一个“民间艺术家”，其作品内容贴近生活，语言也极富地方特色，活泼自然，形象生动。昔日山西“山药蛋派”的语言特色有所表现。

好了，班门弄斧，我还能再为你写什么。

那些天，我们交谈着、沟通着，直到深夜。我们谈生命、命运、抱负、理想，你是一个十足的理想主义者。结束这故事前，让我再讲上几句吧。

我问你：你作为一厂之长，是怎样安排自己的生活？

“怎么安排？说起来这可一点没趣。六点起床，八点进厂，回家没有钟点。晚饭后，读书直至深夜。不会潇洒，不会享乐，连最爱好的下象棋也不沾边了。尤其对我们这代人而言，大业未成，现在还谈不上享受。生活嘛，不抓紧今天，还有什么未来？”

“你不觉得这是自我折磨，或太劳累吗？”

“折磨劳累，也许有点吧！生活本来完全可以是另一个模样，可我不愿做，不愿做一个让人嗤笑鄙视的企业厂长。我宁可自我折磨，宁可去拼搏、奋斗。这是为什么？这是我的信念：绝不能成为一个人生道路上的匆匆过客，应该踏踏实实地实现自我价值……”那天，你抑制不住自己的激情，又一次登上制片车间楼顶，你把我也拖了上去，你举目四顾，神情恍惚，交织着无限感慨……你深切地理解历史的要求，理解它注视这代人的严峻目光……后来，你轻轻地说：“好好干！一定要好好干！”人生是不能没有激情的，要不然就没有诗歌、音乐和小说；就没有航天飞机、亿次计算机和原子能反应堆；就没有长江三峡大坝。哎呀，这时我才看懂你，原来你是社会的和生活的主动轮，不是被动轮。你是个进击者，不是防御者。你愿意并且敢于献身。当古老的观念、陈腐的偏见还铆在人们的心头上时，你的个性或许得不到赏识，有的人甚至会不无恶意地诽谤，可我想起了克雷洛夫的一则寓言：鹰有时比鸡飞得低，但鸡永远飞不了鹰那么高……你是鹰！我们一定是心灵感应了。你蓦然对我说：“你打定主意要讲我的故事吗？”

“是的，讲吧，讲讲我们这代人面临的困境，讲讲我们的自我压抑，讲讲我们对生活的骚动、不安，我们渴望改变世界的意识。只是，那也许使别人有说法，我不在乎，你呢，我看用上一个笔名吧！”

楼下有人呼你：“广西黑五类公司的电话。”你和我握握手急匆匆走了。

我瞧着你的背影，我想我也应该不在乎！我也应该成为一只主动轮，我也应该象你这样飞翔——尽管是沉重的飞翔。唯有此，我们的命运才会崛起，我们的生活才会美好，我们的心灵才会自由……

你，就是兰思增。

1998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