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思想家、知识分子和许知远

所有的灵感来源于一碗深夜的螺狮粉。

在吃螺蛳粉时,我看了许知远的访谈。

这早已不是我第一次看他的访谈了,不同的是,他这次是作为财新的受访者。一改十三邀里面高昂的意兴和语调,就连一贯标志性的白衬衫,外面都披上了黑色的西装外套。

聊的话题很老套,创业、时代、知识分子。

许知远的《十三邀》是我除了讲座、访谈和新闻报道外唯一看的节目。我一直想,我到底看许知远的什么?

深度吗?不是,那不能称作深度,像我这种懒惫的人不会喜欢对自己有深度的东西,他的《十三邀》、他的文学式的语言和小动作,从来没有给我留下值得记忆的东西,甚至连吴晓波的“人要有一份不以之为生的爱好”、“所有的青春都是为中年做准备”之类的金句都没有。

后来我想明白了,就是喜欢,喜欢这种同类人,我希望这没有造成一种谬托知己的忝颜。这让我想到了曾经《南方周末》采访左派少年的封面语,“不是我们太左,是世界太右”,时过境迁,这句话恐怕现在要倒过来写。

像老许这样的人太少了,或许总量上并不少,但至少少到了不借助现代信息媒介,我无法在生活中接触到的地步。

人们对许知远的印象也很刻板,知识分子、文青,似乎他们就找不出其他词,来刻画这种与大众在精神文化价值层面的对立了。其实对于许知远,说他是知识分子再恰当不过,但是这种称呼缺乏了足够的深度——我更愿意称他为作家,他就是一个没什么深刻思想的作家,居然都能侥幸地在某些精神文化价值层面站到了大众的对面,这说明现在的大众价值有多浅薄和值得轻蔑。

我完全没有瞧不起许知远,他远比我丰富渊博。

正如吴晓波从不肤浅,他们远比包括我的大多数人深刻。

深刻的反面只是不深刻,正如浅薄的反面只是不浅薄,他们只是正常的、不浅薄的作家,进一步地,兼营创业的作家。

懂西方史就深刻了吗?读文艺作品,诗歌、小说、戏剧就深刻了吗?会叼根烟或烟斗,穿着白衬衫或者黑大衣,在大庭广众下堂而皇之地谈哲学、讨论经济社会政治问题就深刻了吗?

不深刻,这些只是个人爱好,一个人看这些作品的时候,不妨碍他同时在b站上被视频逗得哈哈大笑。

深刻有更高的标准,深刻是思想家的职业。

在我的大学时代,曾经在一位我尊敬的老师的公共关系课堂上,做了一个展示,说的是互联网,我一如既往地以吴晓波式的价值观倡议各位积极拥抱互联网,在结尾处的提问环节,一位大我们一级的师姐站起来问,难道就非得拥抱互联网吗?比如许知远,就明确宣称自己拒绝互联网。

那时候我还很无知,露出一副胜券在握的微笑回应她,所以现在没有多少人知道许知远了。

当然后来许知远拥抱了互联网,我也对许知远从瞧不起转向了喜欢。

对,是喜欢。我看许知远看的就是喜欢。

以前之所以瞧不起许知远,是因为我瞧不起一种纯粹的、伤感的文艺,这是许知远的几本著作留给我的初印象。这不仅在现实上毫无建树,在思想和精神价值层面也落于下乘。

我曾经很想把我的所有社交签名都改成一个字,士。不是说我是士,意思是我志于士。

汉语的造字很伟大,短短一个字,就把所有比如思想家、知识分子这种奇奇怪怪舶来品的结构式的合成词完全比了下去。

士,清醒、深刻、起而行之,独行其意。

士包括思想家,思想家包括知识分子。

有资格被称作士的人,往往被人称为大炮。

思想家,只用负责产出深刻的思想就可以了,不必将思想贯彻于社会,甚至没有人要求思想家将思想贯彻于自己身上。那些人文社科里能上得了教科书的人,才配称得上思想家,才配称得上深刻。

知识分子,这真是一个太低太低的标准了,一个人如果不能自认为知识分子,那他应该感到羞愧。知识分子的要求,只要道德、善良、不浅薄就可以,连深刻和渊博都不用。知识分子与职业无关,可以忍辱负重,可以为了实现目的选择世俗的方式,吴晓波卖再多课、做再多广告和演讲、赚再多钱,一丝一毫都无损于他作为知识分子本身。同样,即使是在位者,说再多违心的话,做再多不得已而为之、自己价值观深处都深以为耻的事,只要不违背善良道德的底线,不侵害他人的利益,即使被骂吃相有多难看,只要他们自己是清醒的,也一丝一毫无损于他们知识分子的身份。这就是知识分子,一个极其容易达到,非常难以剥夺的身份。居然在这个社会知识分子还是个稀缺品种,稀缺到出了许知远,居然就成为了一部分大众精神文化价值观的对立面典型。

孔子起过一个跟“士”对应的,同样高度传神凝练的词。

不是大凶大恶,是乡愿。

翻译过来就是浅薄、无智、麻木或是盲目的那一部分大众。有的时候是一些比大凶大恶更令人愤怒的词,因为他们无从批判。你没有权利因为一个人浅薄、无智、麻木或盲目就批判他,毕竟他没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他只是没有那么的好,他们只是模糊平庸而混同得面目可憎。

但是我愤怒。

因为这并不是一个多么优秀的标准,这只是一个及格的标准。

如果能够评判的话,现阶段我们时代的精神文化价值观是不及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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