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可雕,下笔游龙
刘勰是一个有着传奇色彩的名字,一方面他伟大如佛,另一方面他弱小如蚁。贫穷加在他的身上,先是父亲的疼,离他而去,然后是母亲的爱,离他而去。不知是红尘看破了他,还是他看破了红尘,他一生未娶。我想,他一定有自己挚爱的女神,比如他的母亲。可是晚年他却皈依佛门,与清灯冷卷为伍。最终他转身而去,永不回头。
探访他的人生轨迹,我发现他不像是一个“官迷”。无论是县令、宫中通事舍人,还是步兵校尉,这些似乎都调动不了他的灵魂的狂舞。唯有年轻时的玩伴——佛经,才是他至死不渝的信仰。
有人说,他的身上涂抹着一层厚厚的悲剧色彩。这种色彩是冷的,犹如一根长绳,几度羁绊着他的双脚。他似乎动弹不得。请手出山,邀笔出游,他方能触动心灵的琴弦,演绎出一曲美妙的乐章。
他的笃志好学,可以清澈一段历史的长河。他的树德建言,可以影响一个新的时代。他像是一片孤苦伶仃的落叶,足迹一直在茫茫人海中漂泊。或许他真的需要“出家”的感觉。在他看来,出家亦是回家。最终,他的归宿却是一座青山——浮来山,是一座古寺——定林寺。他可以笑着熄灭生命的灯火了,毕竟佛海无边。
他有多张名片。他是知识分子的身子,有着政治家的头脑,也有僧人的眉目。别人似乎看不清他,他必须努力看清自己。他需要留下一份遗嘱。这份遗嘱,决不能三言两语就杀青。他需要用三年五载的时间来雕塑。他成功地写出了《文心雕龙》,把自己雕塑成了一个文学理论家、文学批评家。我知道,他用和善的情怀高尚了自己。他需要为自己“正名”——慧地。我想,他的心地一定是聪慧、善良的。即使我手中的笔杆子无比笨拙,但倘若提及他来,也总是能够“言顺”下去。
被称为“民族魂”鲁迅先生,把刘勰看作是中国的亚里士多德。由此可见,刘勰确是一位集诗意和哲学于一身的东方奇人。千古兴亡,先人留下了多少故事?今天,刘勰的音容笑貌,早已不复存在,但是她的文字的呼吸还在,那是他跳动着的鲜活的心语。
刘勰是江苏的荣耀。他生于京口(今镇江)。那里的水滋润着他手中的笔,让他胸中有了更多深厚的墨。他在南定林寺里练成了一身“悦读之功”,这为他后来在北定林寺里练就一身“创作之功”,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刘勰是山东的骄傲。他祖籍莒县(今日照)。日照,是太阳初光先照的地方。无父无母的刘勰,梦寐以求的事情,莫过于踏上寻根之路。莒县是他的精神家园,亦或是他的文化故土。他想以寻宗访祖的形式,来描红自己的枝繁叶茂的思想深处的庞大根系。
王安石在《泊船瓜洲》中写道:“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纵然是行走在无比寒冷的黑夜里,刘勰也总是能够营造出一种春风得意、明月满怀的美感。为什么呢?因为他终于回到了快乐的山东老家。这应该是比吃了蜂蜜还要香甜的事情。
刘勰晚年之所以能够踏上齐鲁文化的热土,这或许要得益于他儿时的一个主张。他主张他的父亲回老家探亲。这个大胆的想法,得到了父母的应允。就是那次探亲,成了刘勰晚年北归的导航。
莒县有着非常强大的文化基因,那里埋藏着45万年前的沂源猿人的历史,有无声的化石可以作证。莒县有城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战国的风云。回归莒县,刘勰离太阳又近了一些,离孔子又近了一步。他可以放心地把自己燃烧成为一个小太阳了。从此以后,思想光耀宇宙。
说实话,那次出家,小刘勰并非真的出家。那次回乡,小刘勰也并非真的回乡。不过是一次旅行而已。他得到过万卷书的洗礼,更需要万里路的启迪。
在莒县,刘勰并没有找到自己的祖宗,但是他却看到和听到了莒县丰富的学识。他找到了刘氏的大本营——沈刘庄。沈刘庄姓刘,不姓沈。如此说来,可否把“沈”字去掉呢?当然不能。这是对历史渊源的敬重。这个村子,像是一位绝色美女,被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可仍有人好奇,想推开雾气弥漫的门窗,一探究竟。“无巧不成书”,沈约是刘勰的贵人。为了感谢贵人的相助,刘勰家乡的后人便把“刘庄”改成了“沈刘庄”。这是传说,权且当作谈资而已,但尚且还有几分的可信度。
韩愈在《马说》中写道:“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如果没有沈约的赏识,或许刘勰的名字早就被深深地埋进历史的长河里,无人知晓。因此,知遇之恩,是让人难以忘却的。那是永不坠落的寒夜星晨,给人以温暖和希望。
苏鲁是亲属,古今是朋友。长江水还在日夜歌唱着,黄河水还在热血沸腾着,文曲星还在尽情闪耀着。
是谁,在那里诉说,说梦是相反的?在七岁的时候,刘勰曾做过一个七彩的梦。他梦见夜空中微笑着彩云。他竟然能够兴奋也飞起来,前去采撷。这会是他今后平步青云的象征吗?这会使他今后前程似锦的影像吗?我觉得,这个多彩多姿的梦并没有和刘勰分道扬镳,关键于刘勰的价值取向。
刘勰的这个梦呀,震惊了他信佛的母亲刘齐氏:“勰儿,你别胡说乱猜的,听老辈人说,梦是相反的,是假的。人怎么能飞上天去摘云彩呢?”刘勰的这个梦呀,也震惊了他的尚武的父亲刘尚。当时他的父亲的头衔是越骑校尉,现在是叫做将军的:“你这是妇人之见,人虽然不能飞上天,但人心是可以上天的呀,古人说'心比天高’。说不定勰儿将来能做出'心比天高’的大事来呢!”
刘勰的努力没有涂黑自己的初心。他要向着有光的方向前进,比如沙门、仕途和佛经等。这些光明之地,都曾经沐浴过他的身影。因为他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所以他出色地完成了生命的答卷。在他的生命的答卷之外,他可能是物质贫穷的。但在他的生命的答卷之上,他肯定是精神富有的。后人的笔触,于情于理都应该向着他的名字致敬,都应该向着他的著作鞠躬。
30岁的时候,刘勰已经开始梦见自己和孔子结伴同行了。他应该大喜。在有梦之年,他还能够拜见到“大哉圣人”。这个小子是有幸福指数的,真可谓是气势如虹。
谁说刘勰一生没有娶妻?《文心雕龙》不就是他的知己吗?
他的功德无量,他的遗产无价,他的思想无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