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的尽头是音乐【李临雅】

一场不期而遇的音乐会。中央音乐学院的四位青年才俊，四种乐器，钢琴、大提琴、小提琴、单簧管的四重奏。
　　 演奏者们很年轻，可以说还是几个大男孩。穿着不同颜色的，干干净净的衬衫。据他们自己说，为了这场音乐会，下午特地去理了很年轻的发式，就是那种看起来乱乱的，似乎头发没有梳理好的状态。其实，如果他们的头发是平顺的，会显得更年轻。男孩子们充满了朝气，洋溢着青春的气息，给人以美好的感觉，其中两个还学生气十足，甚至还多少有些稚气，很可爱。当然，他们又是不一样的，有的俊美，有的清秀，有的憨厚，有的灵巧。
　　 俊美的显然是他们中最大的一个，是他们的领导者，身材挺拔修长。他带着微笑，用他那有几分倦怠的声音讲解每支曲子的意义，他们创作这部作品的灵感、趣事等等，讲得很流利，很生动，不急不忙的。他是吹单簧管的，而他的话语，也像一支曲子，一支平缓的，轻柔的，有几分温馨感的曲子。
　　 清秀的那一位，很瘦削，有几分苍白，侧面很漂亮，是小说里所描写的常常能使多愁善感的女孩子们着迷的那种艺术家的类型。
　　 显得灵巧的，有着几分调皮相，不时露出有几丝狡黠的浅笑，还时不时地像在吃什么东西，多看几次，知道那是他的一个习惯性动作。那一头乱乱的头发，对他是那么合适。要是在别的什么地方看到他，你会以为这还是一个不太懂事的孩子，哪里知道，他已经是一个得到过诸多国际级演奏大师赞赏的小提琴手。
　　 还有一位，微微地有点胖，显得有几分憨厚。光看他的外表，不太容易把他想象成搞音乐的，觉得是那种理工科成绩很好的，将要从事科学研究的男孩，而且多半不太说话，只知道埋头读书，很实在，很不浪漫的好学生。却不知道他除了弹奏钢琴，更重要的工作是作曲，他们这个四重奏组合演奏的很多曲目都是他的作品。
　　 本来以为现在的年轻人的东西，也许会和我们的感觉很有距离，会听不懂，不喜欢，遇上了，就了解了解，见识见识吧。可没想到，音乐一开始，我就被吸引了。大提琴和小提琴在对话，单簧管和钢琴在交流，年轻的生命在体验和思考。音乐中有轻松的享受，有沉重的焦虑，有短暂的挣扎和深刻的的感悟，还有生活中曾经出现过的一转身、意味深长的一瞥……心灵在传统的束缚中延伸出欲望，想要直白地抒发，向往无拘无束的自由生活境界；岁月的节奏激发出灵魂深处最原始的触动，感受快乐与幸福交织的美好年华。现代生活的五光十色，青春少年的灵魂骚动，我们都从那蜿蜒流转的旋律中听到了，看到了，体味到了。你听，两个失散了的恋人，在汹涌的人潮中偶然相逢，惊奇，喜悦，狂乱，迫不及待，百感交集……你听，巫师在表演，时而高声呼喊，时而喃喃低语，时而疯狂，时而静默。一些人在他的表演中沉醉了，癫狂了，被降伏了……乐曲从高峰到低谷，从舒缓到激烈，不是让人紧张得透不过气来，就是使人觉得仿佛神灵附身，将要迷茫地倒下去……还有，一朵花，一座岩石，一个地久天长，一个转瞬即逝，但此刻，它们共存于蓝天之下，默默地相对，轻柔的花瓣因为听见岩石深沉的呼吸而绽放……
　　 可以说，这几位音乐人演奏的是“中国人写的西洋音乐”。可能因为他们从小学的就是古典音乐，从小就在这样的音乐中浸润，所以，即使是他们的原创，也都有着明显的西洋音乐的韵味。这一点，倒正好符合了我们这类人的口味，喜欢读小说，特别是喜欢读外国小说、听古典音乐的人，在成长过程中多多少少都吸收了一些“西味”的东西，觉得听这样的音乐，更能与心灵，与精神世界契合。还有，也许正是这种中西结合或者说是交融的东西，这种游走于古典与流行之间的东西，使现代社会的人更能够理解。现在的人不再生活在过去那种闭塞的环境中，对外面的世界都多少有所了解，所以比较容易接受这种风格的艺术作品，能够产生共鸣。在这里，不是“民族的才是世界的”，而是“世界的就是大家的”，“大家的放在一起，就是世界的”。超越于民族、地域、国家，全人类共同拥有的音乐的语言使人们的心灵沟通。
　　 除了最后的返场曲，所有演奏的曲目都是他们自己的作品，创作者用他们的心感受生命和生活，又把所有这些感受变成了音乐，再用这样的音乐唤起听众的情绪。难怪这几位年轻人被誉为“音乐的心灵捕手”，“能制造舒解压力，释放灵魂的好音乐”。的确，不一定是哪首具体的曲子让我有特别的感受，是因为他们整个的演奏，那舞台，那声光，那些形象，那整个大厅里充溢荡漾着乐声的氛围，又重新唤起了对音乐的强烈敏锐的感觉，唤醒了一些曾经有过的美好的回忆。
　　 ……就这样在音符的流淌中，静静地享受，心海中无声地涌动着对音乐的理解和冥想。
　　 人是有着双重生活的，物质的和精神的，在精神的范畴里，很大程度上就是对内心感受的体验，而这些东西，很多时候是不可言说的，或者不能言说到位的。音乐，就更多地是在表现这种感受、这种体验，表现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情绪，那种微妙，那种细腻，那种复杂，那种多姿多彩……正所谓，语言的尽头是音乐。
　　 柴科夫斯基说：“音乐是上天给人类的最好的礼物。”音乐一旦形成，就可以单独存在，可以超凡脱俗，成为另外一个世界的东西，使人心醉神迷，使人流连忘返……
　　 一场美好的音乐会，一个美好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