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老郑与《欧珠的远方》

郑晓翀

我曾经根据老郑写过一篇小说，把老郑写成了一个相当有艺术见解，却也有些偏执的导演和剧作家。在小说里老郑变成了老邹，在小说里我以老郑为原型虚构了老邹。老郑后来也看过那个小说，忘记当时他怎么评价了，毕竟这事过去好多年了。在小说中，我虽然不赞同老邹，但在结尾处我还是道出了老邹那样的人的可贵。只是那样可贵的人在现实社会中是吃不开、玩不转的，到头来要么有大成就，要么只能失败的。

现实中的老郑，比起小说中的老邹好不到哪里去。现在的他仍然在北京写着剧本，仍然租住在别人的房子里，能赚一些钱，能生活下去，却不像有些赚了大钱的编剧或导演，可以有钱把自己的生活质量提上去，可以有钱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过去于老郑来说，只要可以有往的地方，有饭吃，有酒喝便也够了。

我说的老郑，毕业于鲁迅美术学院，名叫郑晓翀，是比我年长八岁的兄长，东北人，说话带着一股子东北味，据说毛泽东当年用的警卫，多半用的是东北人，东北人像山东人一样，比较实在。我认识的一些东北的朋友，都给我留下不错的印象。老郑也是。最初他是在网上联系到了我，说要改编我的西藏小说。我们聊起来，一聊如故。后来见了面，一见如故。老郑曾当过艺术团的团长，多才多艺。他会弹吉它，会唱歌，且唱得相当不错。他会雕塑，年轻时飘在北京圆明园附近，曾经偷过圆明园的石头雕东西，警察找上门，看他是个艺术家，也没拿他怎么样。他想成为的雕塑家的梦想破灭了之后，消沉过一段时间，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搞起电影来。他想成为导演，实现自己对电影美学，电影艺术的理念，革新中国的电影，为中国的电影带来新气象。问题是要有资金的支持，他又不怎么有大名气的，这资金便有些难弄。后来他自己写剧本，有些有人给拍了，有些可能永远也拍不了。他根据我三篇西藏小说写了一个剧本，2009年写出来的，到现在11年过去了，还没有人拍。不是没有人感兴趣，是西藏题材不好拍，不容易拍。

最近换了一抬电脑，考文件的时候发现，老郑曾写过一篇关于电影剧本《欧珠的远方》的创作谈，也忘记是什么时候写的了，读后却令我生出了一些感慨。

原文如下：

我于2009年夏天写了西藏题材的电影剧本《欧珠的远方》，是根据我喜欢的著名作家徐东的三个短片小说整理改编而成。我观看过多部其它国家拍摄的西藏题材的影片，唯一让我感动的是法国人拍摄的《喜玛拉雅》和钟丽缇主演的《色戒》。我不赞成汉人站在猎奇和“效果”的角度上而去拿西藏做背景来讲述毫无西藏文化神韵的故事。北京电影学院的学生拍摄的《静静的嘛尼石》虽然短小粗糙些，表演也几乎介于质朴和木讷之间，但却也能透露出一些文化情感。钟丽缇主演的《色戒》是一个很现实的故事，描写宗教和现世的纠葛，它是属于因西藏的事而论西藏人的事，而法国雅克拍摄的《喜玛拉雅》则是另一种现实，尽管尼泊尔和西藏还是有区别的，该片用优秀的音乐和音效以及记录片似的摄影和简朴的故事而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我个人认为，《欧珠的远方》如果拍成影片，将是上述影片所无法类比的。2009年春夏之交，我在改写一个云南少数民族题材的电视剧本后的间隙时间里，阅读了很多小说，试图能发现有力量的主题，无意中，我看到了国内作家徐东写的西藏题材的系列短篇小说，不自觉地被吸引了，在我的脑海里马上出现了这些故事的画面。徐东的小说不同于阿来等优秀的藏族作家，他用浪漫主义的形式通过童话寓言式的散文诗手法讲述了一个又一个现代西藏故事，但却包容着人类原始的理念，关于理想、自由、爱与进取的人类永恒主题。正如作家徐东所说，他是在远离西藏若干年后才写出了这些故事，西藏现在成了他的远方。这是优秀的人永远避免不了的追求，不满足于“停滞和麻木”，而是永远渴望最大限度的纯粹，于是欧珠思考着远方，格列追求着不一定能实现的艺术理想，旺堆最后得到简单健康的世俗之爱，这样的境界，几乎无一例外地造成了家庭中女人的悲剧，男人渴望天空，而女人永远渴望爱，这或许就是人类永恒的话题——人性。我不是哲人，我只是很喜欢这样能触动人思考和感动的影像，我被他们的生命深深地打动，于是，我在征得作家徐东的同意后，大胆地将他的三个短篇改编成了一个完整的电影剧本。原小说真正值得推崇的是，不作为外来人的眼光看西藏，写作者像村子里生活的一个画外人一样，而内容 又水晶般地继续理解着身为人的同类，话题不在于新,题材不是问题。再有，“理想主义者”本来是对真理追求者的一种微妙的歪曲，但是，历史不能否认，人类有权利追求浓郁甘美的赤诚，这原本是最自然的活法。好的作者们会由衷地轻呼：我要流淌了，因为我那么爱你，你这令人绝望的生活……人们啊，在商业横行的新世纪里，我们要在尘土中给挣扎的落难人喝一点纯净水，是多么地无力啊。在此，我不讨论文艺片和商业片的价值，我只想寻找能对此片给予真正认识和实际鼓励的业内前辈，借以使该剧本尽早成为尘埃中豪华的影象。

我2004年开始创作西藏系列的短篇小说，后来供写了17个短篇，出了书。十多年来，并非出于自恋而经常翻阅过去写下的那些文字，而是怀着某种对青春岁月的怀念，对大美西藏的怀恋之情而重读那些文字。西藏是我精神上的故乡，是我灵魂的情人，这么说一点也不夸张。我把我的精神，我的灵魂融入了那17篇小说，是那样自由随性的就融了进去。我在最好的年龄，写出了让我引以为傲的小说，那小说的纯净源于西藏，源于年轻的那颗还不太世俗的心。我自然是想把那样一种纯净的存在与美的西藏，变成电影的画面，来让更多的观众知晓的，那样的知晓或许会给人带来灵魂上的洗礼与振动，也会让这人类的世界变得更加美好一些。问题是，至今仍然没有哪个影视公司，哪位导演可以让其变成电影作品。事实上我一直确信在将来那小说中所写过的西藏是会被拍成电影的，而那电影如果遇到对的导演，或许也将会成为时代的经典。只是，这“将来”不知是十年后，还是二十年后。

现在的老郑仍然窝居在北京某个租房，伏案写着他的剧本，我们有些时间没有聊天了。他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我赚到钱了，肯定会把《欧珠的远方》拍出来，这肯定是一部会在国际上获奖的电影，一部特别的电影。但是，老郑什么时候才会变成有钱人呢？这还真是一件难以预料的事。前几天望着一个新起来的楼盘，给人谈到《巴黎圣母院》，我说，一群人把一个楼盘建起来，相对于一个人写出一部称得上名著的作品，应该还要容易一些，而一部名著的价值从人类的角度上来说，大约要远比一个楼盘存在的价值更大一些。尽管两者是不必类比的，但我想说明的是，人们还是偏重于，过于注重物质的世界而忽略了精神世界的充实与建构。那么，这会不会是这个多元化的人类世界渐渐陷入生存危机与发展深渊的原因之一呢？

自然，我是想多了的，自然，生活该怎样便怎样。自然，也只有极少数的人会跳脱庸常生活的围困，转身成为创造生活，创造世界的斗士。我希望那样的人多一些，那样的人为我们带来更多的美妙的收获与惊喜——因为我们每个孤独且怀着美好的人是配得上的，因为每个蜕掉了时代喧嚣与浮躁外壳的人都是那样的纯粹静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