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走过的女人（组诗）
徐东，祖籍山东郓城，现定居深圳。曾就读于陕西师范大学，深圳大学作家研究生班，鲁迅文学院第27届作家编辑班。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深圳市宝安区作家协会副主席。文学作品散见《诗刊》《中国作家》《作家》《大家》《山花》《清明》《青年文学》《时代文学》《文艺报》等报刊，有作品被《小说选刊》《中华文学选刊》《小说月报》《长江文艺·好小说》《散文选刊》《微型小说选刊》《小小说选刊》等选用，多次入选年选。出版有小说集《欧珠的远方》《藏·世界》《大地上通过的火车》《新生活》《想象的西藏》，出版和发表长篇小说《变虎记》《单身》《我们》《欢乐颂》《旧爱与回忆》等。曾获新浪第三届博客大赛最佳短篇奖，深圳青年文学奖，东亚文都小说奖，林语堂小说奖等。
雨
忧郁而善良的傻瓜
在回忆童年。那被淋湿的纯粹
控制着干燥多欲的身体
不被驱使
爱欲
不断告别，不断抗拒
纯粹的爱欲，充满悲伤的甜蜜
消逝的欢渝也并非幸福
但它尊贵，令我真实
而远处，简洁的高原
更加自我
多年后
多年后我老了
老得那样的无辜
或许，我仍能想见
你为我绽放的笑容
而那时，伤感
也是一种幸福
为了过去的
已成过去，或许
我还会流下浊泪
两行
我的想象四季如春
看光阴似火
看云的投影
我的想象四季如春
春飞起来成为天堂
小树苗瞬间成长了参天大树
叶落往返于万年日落的远方
桃花
桃花开了，轻得不能再轻
你别想听到她说，我爱你
那翠绿与粉红，轻得不能再轻
就连蜂管里的蜜也闷头不语
你别想听到她说，我爱你
哦，桃花姑娘，我用一朵
小小的火焰来说，我爱你
我们都曾想要痛哭
穿着向阳花走在大街上的
女人，挎着皮包经过一些人
并走向另一些；你想不到她
终究是谁，而你必会成为
她不经意间的闲思，于阒夜
时分，为你伤感
哦，我爱她右手握着的玫瑰
尽管，也可能是一袋青菜
我们都一样，爱着陌生的
类似于渴望中某个真实的人
爱着渴望爱的人，因为孤独
我们都曾想要痛哭
绿化工人
他用水笼头对着花木喷水
他在扮演某个天使的形象？这
不重要。重要的是迷彩服焐出一身
臭汗，令他反复想着：回家后
可得好好洗一洗——正如
我有时也要洗去一身的疲惫
他想着畅饮甘泉的植物，想着
大街上走过的某个女人。突然
有了欲望，并紧紧握住纯粹的
肉体：喷水，喷水，朝着感受中
每个人喷水，并让星空的影子
在瞬间呈现出上千种可能
大街上走过的女人
裸呈的左脚趿着窄带凉鞋
再向上是浑圆的，不停摆动的
小腿，另一只同样优美。犹如
天鹅的脖颈，只是没有发问
它呈现的，是构成她的存在
再往上是遮蔽的真实：粗实的
大腿，光滑的腰肢，平坦的小腹
凸起的胸部……尤为重要的
是那张俏丽的脸庞，神密莫测
有着令我迷惑的表情
女店主
为光头的，没有眼眸的
塑料模特，穿上粉红色无袖衫
而戴着手表，扎着马尾巴的她
支配着属于她的时间，迎合着
每个潜在的顾客。模特们
以固有的经验，或站或坐
在某个被定格的姿态中感受她
并以无声之唇，说着什么
中午时分，在公园
树身的部分，坚实且竖起的力
与靠在树上的休息的中年人
交换感受。他看着远处的树影
享受着纯粹的栖息。他也可以
松展四肢，舒服地躺下来
与一部分泥土亲近，调整呼吸
与心跳，想着远处的人群中
走出一位善良可爱的女人。哦
如果他爱怜着轮椅上垂首而坐的
那位老妇人，就该有多情的女人
爱着他。因为他们一样伤感
一样厌倦了在时光里叹息
黄昏
夕阳随晚风吹向爱着孤独的感受
渐次涌起的夜色漫向灯火万盏
上千个我 ，望向如约而至的故我
鲸鱼游弋在无言以对的深海
如在梦中，忧郁而欢快地喷水
窗
有时我从窗口跳下去
窗，敞开着
风，骤然刮起
雨，从天而降
鸟儿，从枝头跃起
一种可能
想象
有虚拟的情人打来一个电话
有被遮蔽的情感流露出一丝眷恋
而我依然爱着远方对当下缄默
一次次告别最初的承诺
时间
灯亮着
突然熄了。一片灰黑中
我感到悄然静止的时间
期待着一切如常
佩服
真不理解，那些离了婚
又结婚的人。但我对他们表示佩服
真理不解，那些生了一个
又生第二个的人。但我对他们表示佩服
我更加佩服那些只恋爱不结婚的人
他们不要结果，只要过程
我最佩服的，是那些敢于自杀的人
他们放下一切，取消活着的痛苦
想起逝去的，曾经熟悉的人
我也佩服每个活得不容易的人
不管他们是在乡下，还是在城里
卖苦力的人
个头不高，背微驼
汗湿的肩膀上扛着一只带泥的铁锨
快速迈动的罗圈腿，仿佛是一瞬间
经过我，去了别的地方
我曾在别处看到像他一样的人
在城市中卖苦力的人
他像一阵风，吹来故乡的消息
几乎是这样
想起几位朋友，十多二十年
过去了。我们都不再年轻
他们最初怎样，现在还是怎样
尽管每个人的角色和地位
都发生了变化。就像城中村
被改造成商业区，曾经住在
城中村的人，还是那个从小地方
来的人。那怕他由穷小子
变成了大富翁，他依然
自卑、虚荣、牢骚满腹、自欺欺人
就象全世界都欠他的，就象
每个人都令他失望、愤怒
不成功的少了曾有过的纯粹
而成功的却少了一些善良
他们是我的镜子，照出了
我的灵魂。他们曾经是我的
朋友，而现在已经形同陌路
有人
十秒前还愧疚
把有问题的世界留给了别人
十秒钟后他从楼上跳了下来
像一片雪花落在地面上
大地上一片洇开的红
没人理解他的脆弱与美好
理解又如何？在这世界上谁没问题？
哦，星空啊，愿你拥抱他
以及像他一样的人
抽烟
有时我也会为陌生人
抽上一支。在安静的地方
坐下来，想一想他们
如果抽烟不是种习惯
而思考是。我所有的
思考，来自感受
而抽烟，让感受沉淀
正如我有欲望，无法满足
正如你也抽着，让忧伤诞生
又渐渐地消失
欲望
我有羞耻感，当欲望的气球上升
我希望有一只手
拉它一把
通常是内部的那个我
拉一把，让我安分
守己。我痛恨
欲望，而又希望
它像自由的鸟儿起飞
在那无际的蓝天里
飞。那怕更加孤独，那怕
回不到原来的自己
更重要的
是责任。仿佛所有的爱
都有了换汤不换药的
形式。不可否认
人人有病。而虚伪者
否认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
一味遮蔽自己
而真理的终极，应是点燃
生命，不顾一切地燃烧
空虚
爱情
我们谈论起爱情
都说了：操，或我操
羞于和我们为伍的女孩
她是多么高尚啊
有谁为她的纯粹，难过
谁就配得上她。但我知道
若干年后她也会有变化
会说：我操
谈起爱情，我们都有一点儿
说不出的难过
如果
如果我爱着你
却成为一个笑料，请不要笑
你配不上
如果我摈弃所有的欲望
成为一座雕像，请不要爱我
我配不上
空虚
我看辽阔的原野
亦如感受中的模样，它展开所容纳的
泥土与石头，以及从天而降的
神话般的大雪。它以那样的形式
来爱着星月吗？而那轮滚动的火球
又在证明什么？且饮一杯烈酒
唱一首热辣辣的野歌
任凭一生匆匆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