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样本||浙江龙歌:乡土散文诗四则

龙歌,男,浙江衢州籍,高级教师,市名师、115人才。《当代一线诗人样本》微刊总编,《中国风》杂志执行主编,《中国现代诗人》杂志编委,《中华精短文学》签约作家,现代诗人协会常务理事。作品散见《杂文报》《五环》《北京诗人》《中国诗歌》《中国现代诗人》《长江诗歌》《衢州日报》等报刊及多个选本,《当代汉诗》连载专辑,出版诗集《诗诗是谁》。龙歌主张挖出生活底层的美感和痛点。

剥莲子

阿根阿花刚放下碗筷,黑暗就逼到门前。夫妻俩开始张罗夜场工作

十里荷田浓缩成莲两箩,他们要赶在眼皮搭上之前完成剥壳

这两天雨水有点多,莲肉要五个日头才能干透

明天老板来,说好的价又跌了一毛五

儿子快半年没归家了,田里的活儿指望不上

垂下的灯被进来的风动荡,阿根的身子矮了又长

衣裳湿嗒紧绷,九点后的穿堂月才有凉意

他偶尔停下隔裤管抓奇痒的脚

远处的狗吠三声,两声。田里捕鳝人的灯,像鬼火

番 薯

不管红心番薯、白心番薯、石头炮,都是些命硬的家伙。

剪成一小截藤蔓,端午的雨后往土垄一插,随手丢一撮草灰,他们就要听命自在地生长去了。

父亲也会来侍弄。除草、松土、翻藤,尽量给他们透个气。要是有条件,就在每一蓬小生命的根部,撒小半勺栏粪水。

向阳的坡地得耐受整个夏季的烈日炙烤。南方的云脚也会在某个长长的午后捎来甘甜的雨水,等待冲锋的机灵儿会一夜间窜出老远。

夏末的土垄被撑开道道裂口,那是他们咧嘴。在贫瘠的红土坡,他们过得还挺恣意。

两遍霜打后,健壮的新薯从地里挖开,整齐地站立地垄边,威武的士兵等待将军检阅。

母亲又重新将他们整理成阵列,这些个用来煮饭,这些晒成片,那些碾粉。

她仔细地端详,端详。哪里疤痕,哪里长痣,哪里雀斑,她一一记心里。

这都是她的孩子呀!虽然舍不得,但为一家子的吃口,长成的子女,

现在,都要派出去。

粥一锅

阿根是一家之主,一早就踩着露水和星星下地去了。

他有三个儿子。老大在家,学手艺;老二考上干部,在乡上做事;上大学的老三暑期回来,帮着收稻谷。

他们都是二十有几的小伙,还没成家。

家里有十来亩水田,还有旱地,活儿有的做。

阿根他爹快九十了,很硬朗。他有时在椅子上歇着,有时去田头转,兴来了问几句话。

女主人的使命是操持一家的内务,吃呀穿哪。

也没什么好吃的。她每天一大早,要用两尺六的铁锅,煮好很稠的稀饭一锅。

这其实是三十年前的事。

这一晃就三十年过去了。

二十有几的小伙都成了五十多岁的男人,三口之家主。他们的孩子都已大学毕业,离开家,飞离了乡土。

只有老大把家安在旧宅基地,但平日里也一把锁。

只有在年节或喜庆日子,他们才聚,一壶酒。也浇一把父母的坟头。

老二老三都到了退二线的年龄,但事儿还是有点忙。老三阿才下班回到家,打开与女儿的微信。媳妇也下班了。

她讲养生、讲瘦身,不敢什么都吃。她就煮一小锅、两爿弯月的粥。

挑月亮

当父亲收工回来时,夜就跟着来了。他担起担桶,走向村头唯一一口水井。他得给一家子明天的日子,满上。

这时候井水已有些浅,但月亮圆。他沉着地用担钩沉了两沉,一对月亮就沉在水桶里了。

父亲稳健地担起月亮,往坡上走,转过屋角,折过老樟树。一块石子跄了脚步,月亮就碎了,跌落几片。

当父亲把两桶水倾倒水缸时,月亮却挂到天上。它不说话,它只是看。明镜似的月盘照着当家人黝黑的脸。

看上去月亮比先前的亮,也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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