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内蒙古｜高杉杉：流泪的作业

原创作者：高杉杉｜内蒙古赤峰市《流泪的作业》

几十年前，我在一所师范学校读书，教美术的是一个年轻的女教师，长长的头发披在肩上，乳白色的风衣时常在风中飘起来。她很好看，不怎么爱说话。我一直认为她不爱说话，一定是在她身上有一个关于爱的故事。但到毕业我也不知道那个故事的任何情节。我从没看过她开怀大笑的样子，我一直想知道她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可我一直没有看到。每次上美术课，我都会看她一阵子，脑子发一阵子呆。她经常和班里画画特别好的几个男生讨论问题，我很羡慕，可我插不上嘴。在美术课上，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差生，我一坐在画板面前就彻底暴露了我的弱智和低能，我呆头呆脑，无论怎样努力我对那些线条都无法敏感。但我在心里一直想讨好她，一直在心里想着如何和她亲近。我甚至找了一家成衣店，照着老师衣服的样子，做了一件紫色的风衣，那是我第一次穿风衣。那段时间，她一上课，我就在下面摆弄我的衣角，我希望她会问我：那是怎么回事。然后我就告诉她风衣的秘密，可她一直没问，那件风衣对她成了永远的秘密。放了寒假，我对父母说：“我想学画画，我不想当差生，我想让老师喜欢我。”于是妈妈带着我，去找当地很有名气的一个美术教师，求他费心教自己的女儿。于是，那个寒假我天天去那个老师的家学画画。在开学的头一天，父亲请老师喝了酒，感谢他在自己女儿身上费了很多心思。第二天，我揣着一个假期努力的结果——我的两张画上了路。我没有把那两张作业交给课代表，我怕他太磨蹭，耽误了时间。我急不可耐去敲老师的门，一路上我都在想，老师肯定会看那两张画良久，然后再端详我良久，笑了，说：“一个寒假，进步这么大！”当我真的站在她的面前的时候，她果然看了良久，然后抬起头看我，她没笑，她说：“这是你画的？”她的手一扬，也许她的手用了力气，也许正好有一阵风吹过来，我一个寒假努力出来的两张画从桌子上飞起来，从我的胸前飘过去，落在地上。我转过身，在长长的走廊上，我没流一滴泪。以后，我再没画过一幅画，我把那几个男同学当成废品扔在地上的画捡起来，弄平展，当作业交上去。再放假的时候，母亲问我：“老师表扬你了吗？”我说表扬了，老师说：“一个寒假进步这么大！”母亲笑了，我也陪着笑，可是我的心流泪了。多年后，我也有了我的学生。很多时候，我的眼前都会堆起成摞的作业，当我面对那些乱成一团糟的作业本时，我也是怒火中烧。甚至，有很多次我都已经把手举起来，要把手中的作业本狠狠地摔下去。这是什么破东西，还叫作业吗？但是每一次，当我的手在就要摔下来的时候，当年落在地上的两张画就会在我的心里飘起来，它们总会在这样的时刻给我当头断喝：放下你的手。我会无力地坐下来。我会想起你，我的老师，也许你早已把我忘记，但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想起你。想起你，并不是记恨你，时间已在今天让所有的恨都不再是恨了。我只是更理解你，理解你当年的心情和心境，我只是因此而更理解我这些学生的心情和心境。理解是多么好的东西啊！每一次风平浪静后，我都会在心里感激当年那两张飞起来的作业，是那两张飘起来的画让我收了手，没有让更深的伤害延续下去，蔓延开来。就算我在下一个路口仍无太大的收获，但至少没有给对方的心灵留下长久的疼痛！老师，写下这些文字，说了这些话，我并没有怨你的意思，我在画画上是一个再怎么努力都雕不出什么东西的朽木，我无一点点天分，就算当年你给了我再大的帮助和鼓励，除了浪费你的时间和精力外，我们都将一无所获。我非常清楚自己是一块什么材料。当隔了长长的岁月后的今天，我把这个故事讲出来的时候，曾经的怨和恨都没有了，只是疤还留在心上！

作者简介高杉杉，赤峰市喀喇沁西桥镇宫营子小学教师，热爱读书写字旅游，所写的每一个故事都是自己的亲身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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