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 事
张萍花
铁打的机关流水的官,这不,局里领导又要换届了!门卫兼花工的老王头闷头蹲在地上,心里七上八下,忐忑的像揣了十五只小兔子。
他是替局里最后仅存的那几棵花树担心呢。
说起来,老王头已经是D局的三朝元老了。记得他刚来D局做门卫时,D局还是刚刚成立的新机关,除了一幢办公大楼是新崭崭的耀眼外,院里院外,荒草丛生,凹凸不平。老局长亲自带领大家利用业余时间,一点点地清理,一片片地平整。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那个曾经荒凉的大院变得花园般美丽。办公楼前,绿茵茵的绿化带养目养心;从大门到大楼,长长的的石甬路两旁,挺拔的柏树和娇艳的红花槐错落有致。老王头尤其喜欢那几棵花树。他自愿义务承担了花工的工作,每天最快乐的时候就是给那些树松松土、施施肥、浇浇水。每年初春,那几棵柏树枝端的颜色变浅变嫩又变深,像极了婴孩娇嫩的手指头。而那几棵红花槐,还没有抽芽,就先已经开出了娇艳的花朵,一簇簇,一串串,在微风中摇曳,美的让人心疼。机关大院里开始弥漫起淡淡的花香,走在树下,人与花心各自香。让出来进去的人都忍不住,深深地呼吸,再呼吸。周围的居民们在傍晚散步时,也常常会情不自禁地走进来,在这几棵花树下徜徉,拍照。老王头像个炫耀着美丽女儿的骄傲父亲,不厌其烦地回答着人们一次又一次的问询。
好景不长,五年的时光倏忽而逝。老局长退居二线了,新局长雷厉风行的改革先从这几棵花树开始。新局长说,机关大院里花花草草的像什么样?不庄重!于是,这几棵花树的命运直转而下,先是被移栽到墙旮旯,之后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又被移栽到了厕所旁。老话说:“人挪活,树挪死” ,很快的,这几棵曾经给老王头带来了无数欢乐的花树就先后凋零枯萎了。老王头伤心了好久,可是他什么也不敢说。又有谁会去听一个勤杂工的牢骚呢?
没有了花树的陪伴,那几棵柏树孤零零地站在路旁。新局长说,要加强政治学习。于是,它们又有了新的伙伴。那是几个钢筋铁骨的报栏,上面有领导职工自己写的心得文章、散文诗歌,也有国际国内的新闻时事。长长的石甬路变成了文化长廊,大家都对新局长赞不绝口,感谢领导给了自己一个展示的平台。
新局长是个有魄力的人。几年内,他硬化了机关大院,给职工盖起了崭新的住宅楼,还在后院开辟了一块大大的草坪。绿油油、齐刷刷的草坪,很快就成了老王头的新宠。他忙着喷灌,修剪,忘记了自己曾经的不满。
九年过去了,连任两届的新局长也变成了老局长。大家都说这一次换届,老局长就要离任了。老王头想起了当年的一幕幕,就无来由地开始心慌。他吃不香,睡不安,一次又一次地跑去看他的草坪,看他的大树小树,总觉得好象以后就要再也看不到它们了。
前呼后拥中新局长上任了。新局长很年轻很平和,对谁都笑眯眯的。甚至,他还走过来,帮老王头一起给那几棵柏树松松土,和老王头攀谈了几句。老王头简直要受宠若惊了。他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暗笑自己的神经过敏。
年轻的局长喜欢自己开车。他不喜欢大门口的铁门栏影响他的出行,他随口提了句,于是,办公室主任和老王头急急忙忙行动起来,用了半天的时间把它锯掉锯平。大家说,以后上下班再也不用推着摩托车进出了,年轻的局长真正体现了"以人为本"呢。
过了几天,新局长说办公楼前的绿化带容易聚集垃圾,且不易清扫,有碍观瞻。于是,铲平,铺砖。那里成了新局长的停车场。
一个月后,新局长下令拆除了报栏。那些钢筋铁骨的昔日骄子变成了后院旮旯里的一堆废铁。整平了花坛,重铺了大院,粉刷了房间……机关大院焕然一新,重新变得开阔平整。又过了几天,新局长说,我们这么大的机关,怎么能没有职工的文娱活动场地呢?后院这块空地,正好给大家建个网球场。
老王头一下子就懵了:后院的空地?那可只有那块草坪了啊,莫非……?果不其然,不到一个月,那块绿油油的草坪变成了水泥地面的网球场,在夏日的阳光下泛着白晃晃的光,晃的人心里直难受。
老王头怎么也想不明白,领导们这样折腾到底是为了啥?他只是担心,幸存的那几棵柏树,还能再熬几天,再捱过几届领导班子的变更?
老王头不敢想了。
作者简介:张萍花,繁峙县二中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