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玉超│瀑布倾盆下帘笼(散文)
瀑布倾盆下帘笼
郑玉超
小时候,苏北农村非常贫苦。那时,只有到了年上,家中才会做豆腐。那也是父母费了很大的心思,作出的重要决定。印象中,做豆腐像是一种必不可少的迎年仪式,奢侈而非凡,珍贵且隆重。
做豆腐是件细活。得提前几天筛选黄豆,将残缺不全的豆粒剔出,那样的精挑细选,多半是奶奶的事儿。快有豆腐吃了,我的心情非常激动,起初我也会参与挑拣豆粒,可大多是闹着玩的,用不了一会工夫,就心不在焉了,常会把好豆子随手扔掉。
接下来,将黄豆洗净,泡上,直至豆粒变得肚大腰圆,鼓鼓的,像个丰腴的孕妇,仿佛手轻轻捏一下,就能挤出鲜嫩的乳汁来。
家中的磨盘早已收拾停当,泡好的圆鼓鼓的黄豆端在了磨盘上。青石的磨盘斑斑驳驳,泛着岁月的光华,静静地躺在院中,任时光磨砺。它和人们一样,尝尽了世间酸辛,吃得太多的山芋粉、玉米面,能尝到新鲜豆汁的味道,也只有在年关。
母亲和我分站在磨盘的左右两侧,肩头套着结实的布绳,承担着推磨的任务。母亲边推磨,边熟练地用铁勺将豆粒舀入磨眼,随着石磨咯吱咯吱的欢叫声,乳白色的稠稠的豆糊从磨盘的四周流出来,进入磨道,再汇流到石磨下的木桶里。
豆糊泛着新鲜豆子的味道,并不好闻。可我的心在欢唱,因为,快吃到新嫩可口的豆腐了,那将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当然,由豆糊到豆腐的华丽转身,中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过滤、熬制、点卤、挤压,是个繁琐而幸福的过程。元代诗人张劭有诗为证,“漉珠磨雪湿霏霏,炼作琼浆起素衣。出匣宁愁方璧碎,忧羹常见白云飞。”同样以云和水来比喻的诗人郑允端,则更有一番情趣,“浆水沸腾飘云雾,瀑布倾盆下帘笼。”读来既悦目,也爽口,让人胃口大开。
因为贫困,绝大多数人家在年上只做一撮豆腐,能做上两撮豆腐的,在庄子上算是响当当的人家,不然,绝没有那样的气势和底劲。做好的豆腐,也只在除夕和初一才隆重登场,我们兄妹几个可以尽情敞开肚皮,父母只是浅尝辄止,就住了筷。得省着,年上还得邀请亲戚来呢,父母在心底里精打细算。
当然,做豆腐时,留下的豆腐渣就成了家常菜,母亲会从园子里拔几棵覆盖在稻草下的蒜苗,或者择几片青菜叶、切点萝卜丝,在锅里稍微加点油,翻炒,刚开始吃觉得新鲜,吃得多了就反了胃。不像现在,星级宾馆里炒豆腐渣摇身一变,倒成了像样的美味,算是推杯换盏时一味不可多得的护胃“良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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