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你不知道的电影《菊豆》(完)

聊聊你不知道的电影《菊豆》(一)

聊聊你不知道的电影《菊豆》(二)

聊聊你不知道的电影《菊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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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聊电影《菊豆》,老头子杨金山死了,被他日思夜想的“儿子”接进了染池淹死了。

开始我就强调,电影不是讲什么爱情故事,而是讲大染房。

这个大染房就是社会,每个人都逃脱不了被染,而被染的结果是死,所以,这不一个适合生的社会。

儒家文化中最重要的是仪式,仪式创造神秘感,通过神秘感塑造权威,从而形成一个保护权威的体制。

中国文化中最基本的仪式是婚丧仪式,在婚丧仪式中展示等级,并能过各种不同的方式加以强化等级观念。

杨金山的死,对杨氏家族来说是大事,在第一期的时候我讲过,这是杨氏中名门旺族的一支,源于北宋大儒杨时,二程、杨时、朱熹改造了儒学,变成了时时刻刻都要守规矩的宋明理学。

杨氏家族组织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葬礼,以彰显杨家的门庭。天青不是杨家人,没有财产继承权,染房的家产归杨天白。而事实是杨天白也不是杨家人,他是天青的儿子。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祖宗之法。

因为村里对天青和菊豆有传言,杨天青要证明自己对叔的忠诚,菊豆要证明自己的清白,所以在出殡的环节中两人要挡棺。

挡棺就是在出殡的路上,两个人要披麻戴孝,嚎啕大哭,不让棺材走。从棺材的头拦起,然后出殡的人把他们推倒,让棺材从两个人的身上抬过,再把他们驱逐出队伍。然后两个人又疯一样地跑到棺材前,重演一遍,一共要挡七七四十九次,才算忠诚。

挡棺是电影的高潮。这部电影也许外国人看不懂什么,但挡棺这场戏足以让他们大开眼界。

两个人撕肝裂肺地哭号,并大喊,你别走啊,你别走,我不让你走!

这就把中国文化的虚伪性演绎到极致。所以人都知道,这两个人太想让杨金山走了,只是走的太晚了。但所有人在演绎这场虚假的时候都无动于衷,认为是理所当然,也就是说虚伪是有正确性的。

如果虚伪是正确的,那么真实就就是错误的。并且所以人都为了维护这样一个结论而感到荣光,那么这样一个错误的结论是谁得出的呢?是宗法,宗法代表的是权威。

经过这场挡棺之后,菊豆和天青两个人的心都死,他们从那个小洞看到的一点希望之光也泯灭了。

11

因为杨天白年纪尚小,为了避嫌,菊豆和天青孤男寡女不能住在一个院子里,杨天青被赶出了染房大院,只能白天到院子里干活。

杨金山活着的时候是两个人最大的障碍,但有这个障碍的时候,两个人倒可以肆无忌惮地偷情,现在障碍没有了,他们却被彻底地分开了。

电影在时间轴上进行了跳跃,一转眼十年过去了,菊豆和天青老了,杨天白从幼儿长成了十三四岁的少年,他成了染房的主人,菊豆和天青只能在他带有杀气和仇恨目光下生活。

在一次杨天白出门的时候,天青把买了多天的红头巾给菊豆戴上,两个人想起了年轻时的时光。而就在这些杨天白突然出现,在他愤怒的注视下,两个人无地自容。天青拿出了给儿子买的两支毛笔,但天白理都不理。

杨天白的态度越来越让菊豆担心,她想把杨天青和杨天白的父子关系挑明。但杨天青不同意,因为那样杨天白就会遭到整个社会的歧视,他是个野种。为了维护儿子的尊严,他选择了默默承受,每天看着儿子仇恨的目光走进大院,再看着同样的目光离开。

但两个人的传闻并没有因为杨天青离开染房大院而消减,反而是越传越凶。

一天,在街上,一个二流子绘声绘色地讲述两个人在山洞里的野合,杨天白手持杀猪刀出现了。当年杨天青曾想用这把刀杀了杨金山,但他没勇气下手,只在楼梯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刀痕。正是这道刀痕向菊豆传达了希望。杨天白拎着杀猪刀追了二流子几条街,二流子跑回了家。但因为愤怒,杨天白割伤了自己的手指。

当天白回到家的时候,天青看到了儿子流血的手指,他心痛地用嘴给儿子吸伤口,父爱让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让他没想到的是,天白把他推倒后,一脚踢中了他的面门,鼻口窜血。看在眼里的菊豆心如刀绞,情急之下,道出了实情:天青是你亲爹!

可就在这个时候,天青否认了,大喊了一声音:婶子!他在维护宗法给儿子留下的尊严。

这句“婶子”和当年杨金山得意洋洋地叫“我的儿啊”形成了强烈对比,真的非要说成假,假的非要说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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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天白不在,天青和菊豆在吃午饭时回忆起了他们刚刚接触的青春岁月,现在那个时候的勇气和胆量都没了。但回忆让他们找回了勇气,他们进了地窖复习了一下年轻时的功课。地窖里的氧气越来越少,两个人进入了半昏迷状态,他们决定就这样死去。

回到家的天白在地窖里找到了他们,先把他娘背了上去,放到了床上。这时天白有两种选择,一是不去背天青,让他死在地窖里。这也是不错的选择,毕竟地窖里的天青还活在幸福之中。另一种是把天青背上来救活。

但天白,这个制度演绎出的孽种,做出了第三种选择,把天青背出来扔到了染池里,清醒过来的天青在染池里挣扎,就像当年杨金山同样的挣扎,但这次杨天白并没有笑,他用木棒把自己的亲爹打倒在染池里,染池上刚染好的红布落在了池中覆盖了天青的尸体。

菊豆从楼上爬了下来,拿起当年杨金山要烧死全家同样的火把,点燃了染房和自己,电影在熊熊烈火中结束。

电影没有交待杨天白的结局,因为这种灭绝人性的恶就不需要存在。

那么代表制度的染房被烧掉了吗?没有,而是制度烧死了菊豆。

可以说,电影并没有给人留下希望,因为传统的宗法理念,以及演绎出的社会副产品还在。

当对传统文化的反思被禁止的时候,希望也就没有了。

13

我们现在看看电影剧本模仿的古希腊神话、大神级的古希腊悲剧《俄狄浦斯王》

古希腊是由无数个城邦小国组成的,有一个国叫忒拜国,老国王年轻的时候为了躲避政敌迫害,到另一个国给国王的儿子当家庭教师,结果他爱恋上了美少年,并将其诱拐并导致其死亡。

这样老国王年轻的时候就被当地人诅咒“会被自己的儿子杀死”,老国王为此而担心诅咒会应验。他当上国王并结婚之后,他就不敢和妻子过夫妻生活,怕生出儿子杀了自己,因为当地人传这是阿波罗神的神谕。

在某日醉酒之后他和妻子交欢,并生出了儿子。

国王刺穿了新生儿的脚踝,让仆人把刚出生的婴儿抛到荒山中。但婴儿被一个放牧人救了,牧人看到婴儿肿胀的双脚,起名俄狄浦斯。俄狄浦斯就是肿胀的脚的意思。

牧人把俄狄浦斯送给了没有孩子的科林斯国王当养子,并被定为王位继承人。

俄狄浦斯长大后,去神殿里请求太阳神阿波罗神谕,得知自己将来会“弑父娶母”。不知科林斯国王与王后并非其亲生父母的俄狄浦斯为避免神谕成真,便离开科林斯国并发誓永不再回来。

俄狄浦斯流浪到忒拜国时,在三叉路上与一台马车发生冲突,马车上的一位老者非常无理,他杀死了老者和随从,但有一随从逃跑了。

他不知道的是这位老者就是他的亲生父亲、忒拜国的国王,老国王被儿子所杀的咒语应验了。

当时的忒拜国被古希腊神话中的人面狮身兽所困,人面狮身兽会抓住每个路过的人,如果对方无法解答他出的谜题,便会将对方撕裂吞食。这个谜语是:“什么动物早晨用四条腿走路,中午用两条腿走路,晚上用三条腿走路?”

忒拜国为了脱困,便宣布谁能解开这个谜题,谁就是忒拜国的国王。当时俄狄浦斯在路上遇到的国王就是去神庙求答案,俄狄浦斯给出了谜底——“人”。幼年用四条腿走路,成年用两条腿走路,老年用三条腿走路。

人面狮身兽得到答案后走了,忒拜国的国民得救了,俄狄浦斯被拥戴为国王。按当地的习俗,继任国王要娶老国王的遗孀为妻,也就是俄狄浦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娶自己的亲生母亲。“弑父娶母”的预言也应验了,但俄狄浦斯并不知道,并和自己的生母生了两男和两女。

后来,俄狄浦斯管治下的忒拜国不断遭受灾祸与瘟疫,于是请先知到神殿向阿波罗请示神谕,问为什么会降下灾祸。先知得到的答案是有人“弑父娶母”,先知当然知道这个人就是俄狄浦斯,但他没有说,俄狄浦斯开始追查这人。

在如侦探般逐渐地追查下,俄狄浦斯才发现他真正的身世,逃回来的随从证明是他杀死老国王,牧人证明他就是当年国王抛弃到荒山里的孩子。杀父娶母的人就是他自己,他没有逃脱不幸命运。

他母亲得知真相后上吊自杀,俄狄浦斯抱着母亲的尸体痛哭,拿起母亲胸口上的胸针,刺瞎自己的双眼,给予自己比死还要痛苦的惩罚,并自己下令免去自己国王的职务,把自己逐出了王宫。

在得知真相之前,他的养父科林斯国王去世,请他回去继任国王,他怕杀父娶母的预言应验,选择了留在了忒拜国。

但忒拜国人并不嫌弃这位他们从前爱戴和尊敬的国王。但他不愿意原谅自己,在他为不幸的母亲建造一座坟墓后,还是选择了离开国家。他说,自己应该被烧死在山顶上,那里是父母遗弃他的地方。

此后,俄狄浦斯在一个女儿的牵引之下漂泊四方,后来得到了神的保护,最终死于众女神的圣地。

可以说,俄狄浦斯是无辜的,他是在不知情中犯错。但错就是错,要有人为错误承担责任。俄狄浦斯做到了,并给予了自己比死还严酷的惩罚。

俄狄浦斯王的故事教育了一代代西方人,这里虽然有对命运安排的无助这样的人生悲剧,但无论命运如何作弄人,每个人都应该有自我安排命运的权利,那就勇于承担责任,让世人看到人类社会前进中的希望,人性中闪光的一面。

这个故事可以有非常深刻的解读,在后世引发出了很多哲学和心理问题,比如,眼睛看到的并不是真相,有眼睛的时候看不到光明。还有佛洛伊德以这个故事命名他的著名理论:俄狄浦斯情结(恋母情结)。

俄狄浦斯王用自己的行动完成了人性的救赎,就像电影中,菊豆最后选择烧死自己一样,不是为了追随天青,天青也不值得追随,是她为自己犯下的负责。

可悲的是,电影在西方获奖,在国内却不能正常上演,并招致了无数的指责和谩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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