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域特性与潮汕趣味————揭阳日报网欢迎您
谢锐勤
人生第一次读潮汕话小说,就跟小学第一次到电影院看潮汕话电影时一样,既兴奋又亲切,欲罢不能,一天就看完了。
上初中后,国家提倡普通话教学,再加上常年在潮汕之外工作和生活,至今日常应用与读书写作都主要是普通话思维,作为母语的潮汕话反而日渐生疏了。因此,当书中一再出现“弹算”“驴拼”“烤心烤腹”“嘴尖舌仔利”“眼前点火眼前光”“三斗芝麻倒没一粒入耳”等小时候邻里乡亲的口头禅时,往事就像放电影般一幅幅闪过,乡愁“四散想”。方言描述之生动与精准,乃书面语不能比拟也,也乃潮人才能领略其乐趣也。
《绿竹村风云》讲述新中国成立后土改与合作化运动的故事,那是阿公时代的“战场”与生活。我出生时,阿公已过世多年,从其同辈老人身上也零星听过生产互助的事情,也从书中零散看过合作化运动的成败得失分析,但如此系统的“讲古”,如此生活化的情景铺排,如此原生态的潮汕人描写却是头次拜读。小说中的人物与场景、民俗与歌谣,至今在潮汕平原仍有所体现,有些甚至一模一样。“仿佛只有在我这里/故乡才是完整的。”读着小说,就好像在观看父祖辈的生平,也在追溯自己来时的路,那是渐行渐远的乡村生活了。
小说的可贵之处是对特定历史的忠实记录,时代性、政治性与社会性均很强,但在记录时没有完全被意识形态所淹没,没有被政治化语言所替代,而是深入生活突显细节。就小说风格而言,王杏元采取“在地化”的方式,不但是合作社的本土化,而且是叙述的潮汕化。例如阿狮“想心激事”让茶客放尿作积肥的例子,在潮汕很多地方都有提到。这种结合,让读者看到了潮汕的历史片段与人文风情,更加彰显这片土地的生机勃勃与有血有肉。
小说原汁原味的潮汕方言叙述方式,从头到尾,流畅“压帖”。不但地地道道,毫无违和感,而且处处增色,彰显功力,与故事浑然一体。既不是书生腔,也不是文艺调,而是从土地上长出来的小说,从生产、斗争和生活中流出来的小说。小说写了一个要不要互助、能不能做生意的问题,以今日眼光来看,既简单又浅薄,当时却是路线之争,却是一场“风云”运动。席慕蓉说:“活着,就是盛宴。”能将如此浅显问题写成一部小说,可见作者的体验之深入,观察之细微。王杏元自是从小耳濡目染,而陈善文与王杏元整整一起生活三年帮编书稿,两人都是“有名成道”,“相惜”才能出此大作。
小说采取贫农视角,而斗争对象也不过是中农和富农,以今日眼光来看,话题实在太小,但也许正如曼德尔施塔姆说:“不要比较,活着的人全都是无敌的。”王杏元“小题大做”,将一个个场景以通俗、质朴、明快且乡土气息浓郁的方式表达出来,呈现地域特性,迎合潮汕趣味,使之成为一部独一无二的小说。如此底层的视角,几人能做到?如此活灵活现的对话,几人能重现?如此“各有各的算盘”的心理,几人能洞察?从这点看,小说的价值有其独特性,能在潮汕文学历史中占据一席之地。
也正因为书中几乎都是时代性与政治性的描述,而极少有人性与灵魂的探讨,使得小说的厚重感不足,因此这是一部能流传下来却难以长盛不衰的小说。不管如何,《绿竹村风云》提供了一个榜样,展现了潮汕方言小说的魅力,这是后世能不断汲取的精神营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