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寒冬的温暖——火桶|乡村记忆|陶小青

本期作者    陶小青

乡村记忆

忆寒冬的温暖——火桶

(陶小青)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初至八十年代末,绥宁县北屋区闺女们的嫁妆几乎都是纯手工打造的木制品。

大件有花床、三门柜、碗柜、高低柜、饭桌、书桌等等。小件乃至小板凳、脸盆、脚盆、火桶、马桶、水桶等等。当然除了这些木制家什,家境好点的人家还会购置单车、缝纫机、手表三大件。

过去的部分嫁妆图

木制家什的材料都是来自深山里的上等杉木,杉木制的家具非常耐用。不论是回南天还是三伏天,也不管历经多少岁月。杉木家什都不会蛀虫、回潮,更不会开裂。

小时候最喜欢跟随着母亲去当送亲客。在那个年代,女孩子们基本上都是嫁在本乡或本村,所以一般情况下都是走山路去送亲。当然,家境宽裕点的或是路程稍微远些的也会租辆大汽车。在我看来,走路去送亲是最有那种喜庆的氛围。送亲的队伍像一条婉延盘旋在山路上的长龙,不时摇着头摆着尾扭动着身驱。炮竹声一路和鸣,琐呐喧天,这一路上送亲客的欢声笑语就没间断过。

随着时代的发展,不少从前传统繁复的嫁妆必备物都慢慢被其他物品所替代,年轻一代的新人们更青睐于实用的物品,所以现代人的嫁妆基本上都是在商场购置。

过去迎送亲的队伍

虽然纯手工木制的家什已渐渐被淘汰和取代,但仍有一样家什仍在代代相传。它就是火桶。

火桶之所以还能相传至今,主要是因为它寓意着婚后小两口的日子红红火火。另外也有着延续香火的说法。

听老一辈人说起,有户人家嫁女儿那天把火桶给落娘家了,婚后几年间一连生的全是女儿,这可急坏了婆家人。差人去找仙婆掐指一算,居然是因为火桶没带去娘家的缘故。

当然,祖先发明火桶并不是把它当成有着深远寓意的道具。在那个年代,火桶就是一件取暖的法宝。而且这种手提火桶相对火箱和坐桶而言,更为小巧和轻便。

儿时的四季分明很多,不下雪的冬天似乎从没遇见过。寒冬腊月不管屋内屋外都冷如冰窖,朔风呼啸,吹在脸上真像刀割一样。一场大雪下来,山上的树木和竹子都要折断一大半,屋檐下结成的长长冰条子,十天半月才见消融也不是奇事!

而那个年代,大家又普遍穷,没有件像样的防寒服及保暖鞋,受寒冷肆无忌惮地侵袭也就在所难免了。我清楚地记得那时班里好几个男生的手每年冬天都会被冻伤了,加上又长冻疮。一双又红又肿的手日益溃烂,灌脓。而在那个缺衣少粮的年代,压根是没有多余的钱来买药膏愈合伤口。于是,只能任其自行愈合及结痂。新伤旧痂重重叠叠,根本看不出那是一双七八岁孩子本该稚嫩的手,分明就是一根粗糙的柴火棍。于是当时流行着一个形容这种手的新鲜词——漆棍棍。小的时候,经常会听见左邻右舍训孩子的声音:“快去把手洗干净,你瞧你那双手跟个漆棍棍似的。”所以,在买不起手套和药膏的年代,火桶承载着整个冬天的驱寒使命。它伴随着我度过小学时代的每一个寒冬。

记得儿时腊月的清晨,等我吃完早饭。母亲就把灶膛里亮通通的火子(土话,燃尽的柴梗)用灰铲铲一些倒进火桶钵里,然后再夹几块木炭盖在火子上,接着盖上一层薄薄的柴火灰。于是这钵炭火就是我在学校一整天的温暖依靠。

上课的时候,把穿着千层底的布鞋的脚踩在火桶边沿,瞬间能感觉一股暖气向上升腾。不抄笔记时把手放火桶上暖暖,等手暖热了再捂捂小脸蛋。所以,再严寒的冬天我们都能专心听课,不会因为天气寒冷而分心。

火桶钵里的木炭一般燃到中午就渐渐熄灭,几个胆大的同学提起火桶,单手做圆周飞舞运动,火桶借着运动带来的氧气呼呼地又燃起来。而对于胆小的同学来说,也有着自己的亮火绝招。先是用厚纸皮对着火桶钵用力地扇,若木炭还未能通亮起来,就只能拿用完了的圆珠笔芯的管子对着亮火子鼓着腮帮子用力吹。不一会儿,木炭又重新亮堂了起来,只是吹火的同学已活脱脱如只脏兮兮地小灰鼠。逗得我们一个个捧腹大笑。

课间休息的时候,我们女生会在火桶钵的灰里埋上红豆、黄豆、干玉米粒之类的杂粮。不一会功夫,烧熟了的黄豆就冒出一丝青烟,我们立刻用筷子将豆子一一夹出来。而熟了的玉米粒一颗颗从灰里蹦出来变成了香喷喷地爆米花,轻轻一吹扔进嘴里。细细咀嚼,慢慢回味。那一刻觉得此味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有几回。

烧熟的黄豆放在火桶的横杠上总会滚落,有同学生出馊主意,拿通亮的木炭在横杠上烧出几个窟窿,然后把烧熟的豆子夹出来放在横杠上的窟窿里。这样黄豆再也不会滚下来。这个妙招得到了同学们的纷纷效仿,回家后也免不了挨父母的一顿痛骂。

而班里的男生对这些完全不够塞牙缝的豆类根本不屑一顾,他们只有在饿极了时才会出其不意地烤红薯、土豆、芋头等能充饥的杂粮。

记得有一次临近放学时分,本已饥肠辘辘的我们却还要加课认生字。(陈老师把每天要学的生字提前用毛笔写在办公纸上,第二天放学时会让同学们一个个认读。过不了关的同学会被留下来直到过关为止。)

这一天,陈老师又像往常一样拿着教棍在让同学一个个认读生字。就在这时,一股烤红薯的香味越来越浓,弥漫在整个教室里。顿时教室里一阵骚动,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起来。陈老师用她的火眼金晴来回扫着讲台下的几十号人。最后目光落在了阿松身上,陈老师示意阿松站起来。

阿松站起来后一直低着头,不发一言。许久才小声说道:“今天的生字太难了,我肯定过不了关,想着烤个红薯充下饥,你留我到多晚都成。”

“哟!你倒是蛮有先见之明的嘛!”陈老师真是哭笑不得。

上五年级时,我被分到隔壁村的田凼小学就读,学校要求五六年级学生寄宿。所以每周一我要提着火桶和一周的木炭用量去到学校自己生火。

每天早晨做完早操就跑去教室后面的柴棚找些碎柴放在火桶钵内,再用点燃的废纸引燃柴火,柴火上搁上几块木炭。等柴火完全燃尽,木炭也顺势亮堂了起来。

只是五六年级时我们变得爱美起来,不会再像之前一样烤杂粮或是鼓着腮帮子吹火了。有时实在生不亮火,就会跑去学校厨房或是附近同学的家里夹几个亮火子。

上初中时已经是90年代末,冬天似乎也没那么寒冷了。而且那时学校有明文规定不让带火桶。这才结束了提火桶上学的日子。

如今每每忆起火桶,总会感觉温暖如初。而那些拎着火桶过冬的日子,仿佛拎着一段温馨的岁月,幸福年年……

陶小青

本期作者

陶小青,水口人,1985年出生,中专学历,曾南下广东打工十来余年,有任职过流水线工人、QC、领班、销售、客服等职业。2015年来到长沙经营一家生鲜超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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