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雄列传：巴巴里海盗的荣耀——海耶尔丁②

02转型升级

企业做大了、社会认同也得到了，企业家难免就会飘，二哥阿鲁吉也不例外。1516年，在进攻阿尔及尔的西班牙人同时，阿鲁吉顺便也把当时控制阿尔及尔地区的特莱姆森给占领了，撵跑了原来的苏丹、干掉了不服从的贵族，自己掌控了阿尔及尔地区，并自立为苏丹。完成了从海盗黑社会团伙到王国政府的转变。

这样做是有前途的，但这样做也是危险的。被打跑的特莱姆森旧贵族很快就和西班牙人合作，而且让西班牙人明确了一个情况——“阿鲁吉-赫兹尔兄弟”海盗公司越做越大，是必须除掉的大敌！

1518年，也就是科尔特斯带着几百人就开始横扫强大的阿兹特克的那一年，西班牙整合海军对驻扎在阿尔及尔的“阿鲁吉-赫兹尔兄弟”海盗公司发起了进攻。二哥阿鲁吉战败被俘，并被钉死在了特莱姆森城墙之上。赫兹尔接手了公司，带着残部撤退。

痛定思痛，赫兹尔想明白了——自己目前参与的事情太大了，早已经不是简单的海盗生意，而是东西方、两宗教、两个超级大国对抗的大场面。在这个场面里，独立的小公司会被玩残废，只有并入大企业才能生存和发展，顺着时势把局面做大才有未来。

1519年，赫兹尔派遣一名使者，携带礼品和一封阿尔及尔人民的请愿书来到伊斯坦布尔的宫廷。请求当时的奥斯曼统治者——“冷酷者”塞利姆为自己提供保护，给出的兑换条件是自己不当苏丹，带着阿尔及尔的土地和人民加入奥斯曼大公司。

▲意大利画家根据传说和想象，在1550年左右绘制的扫荡马木留克王朝的“冷酷者”塞利姆和“巴巴罗萨.海耶尔丁”画像。并成为美第奇家族的收藏品

此时的穆斯林世界格局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三国争霸变成了两强争雄。1516年，经过达比格草原会战和开罗保卫战，历史悠久、拥有正朔的马木留克王朝被奥斯曼帝国彻底征服。此事，我们可以类比满洲人的入主中原——虽然信仰内容相同，但毕竟是说着外语的外种族开始统治该信仰的主流地域和主流民族。

▲马木留克骑兵

▲奥斯曼近卫步兵

▲奥斯曼的巴尔干地区附属步兵

看这三张图，我们大概能猜到奥斯曼和马木留克在战术上的区别了。一方偏重当时欧洲流行的先进战术，集中使用火枪步兵；一方偏重传统沙漠草原民族战术，骑兵冲锋。

作为刚刚获得正朔的外族统治者，奥斯曼人也和满洲人一样，更急于证明自己的正统身份。能把伊斯兰世界再次统一在一个信仰纯正的大帝国的版图中，是奥斯曼苏丹们的梦想。现在有人带着土地和人民主动要求加入帝国，还带来了帝国在军事上最缺乏的海军，那肯定全力配合啊。

“冷酷者”塞利姆给了赫兹尔一面奥斯曼旗帜，阿尔及尔总督的头衔，大炮、火药和2000名中央禁卫军。从这一刻开始，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穆斯林帝国将开始和欧洲新兴起的强国西班牙，在地中海争霸。

有了强大靠山在精神和物质上的双重支持，赫兹尔也把事业做的更成体系了。攻击目标：亚平宁半岛、伊比利亚半岛、爱琴海上的各个岛国、欧洲国家的商船、尤其是西班牙的船只。获利方式：抢钱、抢粮、抢人，抓到的贵族就当肉票要赎金，抓到的平民就送到伊斯坦布尔当奴隶卖掉。群众路线：继续解救摩里斯科人人到北非生活，给穷困、遭灾的阿尔及尔百姓发粮济贫，把打劫到的欧洲船里的穆斯林奴隶解救出来。

相反，在另一面，西班牙却消停起来。中世纪欧洲复杂的政治规则和领主家族史我以后会在写这个阶段的欧洲某位枭雄时详细介绍，在这里我只我稍微讲两句：卡斯蒂利亚的伊莎贝拉一世和阿拉贡的费尔南多二世，为了把双方的国力集中，以掌控伊比利亚半岛、消灭穆斯林，采用了政治婚姻的方式合作；稳定西班牙后，夫妻俩的拉斯塔马拉家族为了在欧洲争霸中占据优势地位，又坚定地安排子女和目前担任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哈布斯堡家族联姻，两个家族组成东西联盟对抗此时欧洲最强大的法国，当然了，老流氓英国按照一贯的策略在这个联盟和法国之间随时切换支持对象；在这些联姻中，影响最大的是三女儿胡安娜和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马克西米利安一世的儿子菲力的婚姻。

胡安娜和菲力的婚姻虽然是政治包办，但郎才女貌、年龄相当的组合，很快就如胶似漆起来。胡安娜一口气生了6个孩子，当然，领主家喊着金钥匙出生的崽子嘛，这些孩子以后不是国王就是王后，其中就有接下来要出场的重要人物——查理五世，还有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费迪南一世。

什么伟大的爱情、什么高尚的亲情、什么平静安详的生活，遇到足够大的利益时都不值一提。胡安娜的大哥和二姐相继死去，两人也没有后代，于是胡安娜就莫名其妙的成为了父母分别控制的卡斯蒂利亚和阿拉贡第一顺位接班人。等妈妈伊莎贝拉一死，巨大的矛盾就出来了——胡安娜成为了卡斯蒂利亚的执政女王，菲力自然也就当上了卡斯蒂利亚的国王。这情况对于胡安娜的老爹爹费尔南多二世打击太大了，自己奋斗一生的创建的大公司，一半股权就免费送给了隔壁的哈布斯堡家族公司！而自己百年后，公司将全部落入哈布斯堡那里。这不能允许！

为此，老费迪南二世耍了很多手段：比如和老对手法国人联姻，希望自己能生个有法国力量背书的新继承人；比如和菲力做秘密谈判，以期更合理的划分公司股权；比如控制国内舆论和议会，希望维护自己的股权……，搞来搞去，最终的斗争结果是：胡安娜的继承权越来越稳，健康年轻的菲力却突然暴毙，胡安娜因为丈夫的暴毙而“发疯”并被父亲费迪南多二世软禁起来，费迪南多二世成为摄政实际控制西班牙。此后，关于胡安娜疯狂的传说流行了起来，最疯狂的就是她把丈夫菲力的尸体挖出来搂着睡觉。

好不容易把老爹爹费迪南多二世熬死了，拥有自己卡斯蒂利亚地区继承权的儿子查理又来了。小伙子在把原属妈妈的权力逐步掌握后，发现妈妈胡安娜“发疯”被软禁真是件有益处的事，那就继续软禁吧。就这样，胡安娜作为疯子，被软禁到死。而幸运的查理五世，虽然什么也没做，完全靠祖上几位分别的遗产，就获得了西班牙、尼德兰、部分德意志、奥地利、西班牙所属美洲等广大的领土，并分别担任西班牙国王、尼德兰国王、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等一系列职位，晋级成为欧洲最强大的君主。

▲做的好不如生的好，在欧洲那诡异的分封继承制度下，能顺利的把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资产都继承到自己身上，查理五世还真是天赋异禀。

西班牙内部的权力斗争，和法国的陆上争霸，对美洲的开发和掠夺，让他们暂时放松了对地中海北非沿岸的管理。这就给了赫兹尔更大的发展空间。他夺回了特莱姆森，打败了西班牙和意大利联军，进而占领了整个阿尔及尔，并利用阿尔及尔作为基地，成功的整合了整个的巴巴里海盗团伙。

好日子过到1529年，也快到头了。这一年，赫兹尔做了一票大生意，他竟然嚣张的主动攻击为查理五世护航的西班牙王家舰队，俘虏了数艘战舰和舰队司令，并将之作为战利品送到了伊斯坦布尔。这事把查理五世惹毛了。此时，年轻的查理五世已经坐稳了欧洲数个国家的一把手，继承了两大家做的遗产，更在美洲侵占了大片土地、开始获得大量贵金属。作为天之骄子的富三代，怎么能忍受如此耻辱？查理五世开始了反击——他的方式是和热那亚强悍的海军雇佣军头领多利亚合作，雇佣多利亚团伙为自己打击赫兹尔！

这里又要额外说一句：我们看以土地经济为基础、以封建管理模式为主要财税征收体系的欧洲中世纪历史时，一定要跳出自己习惯的工业化、集权化国家的视角。这话简单说，就是靠农民土地上那点收成、靠封建制那可怜的征收能力，君主的政府真的没啥钱。陆地上养点近卫骑兵保护国王也就不错了，真打仗时，都需要下面的各位领主带兄弟伙来助拳，要靠雇佣德意志、瑞士、低地国家、意大利等地区的雇佣兵来凑人马。花费更大的海军就更不用提了，要打海战，大家都需要雇佣海上的武装团伙。人家这些海上的武装团伙平常做做商船的保镖、做做海上的劫匪，都能养活自己，还能征惯战，非常合适君主们在战争时才花钱雇佣的队伍。奥斯曼人就是入股赫兹尔武装团伙，让他们当自己的海军；之后的英女王也入股德雷克的武装团伙，让老海盗担任自己的海军司令；现在的查理五世花钱请多利亚出来打仗也很正常。海军这事到后来，还是从美洲获得大量贵金属、一夜暴富的西班牙，才有钱自己组建了真正的国家海军常备军——无敌舰队。

社会人对付社会人，这仗就有的打了。虽然赫兹尔还是掌握战争的主动权，但多利亚也不白给，在很多时候和赫兹尔打的有来有去，甚至夺回了阿尔及尔沿海的几个西班牙要塞。

时间来到1532年，东西方争霸格局又发生了变化。这些变化的根源一个是因为富三代、强大的西方君主查理五世，一个是因为富三代、同样强大的东方君主苏莱曼大帝。

▲要粗略的理解苏莱曼大帝，可以对标康熙。父祖打下了天下，尤其是以外来种族的身份控制了文化认同的主流区域和人民。他要做的工作是把父祖的基业制度化、稳定住，在此基础上加强自己对主流区域文化的道统地位，有机会再增加些边境领土。

争霸格局的变化主要是三点：1、以意大利为主战场的哈布斯堡家族与法国的战争越打越激烈。教皇和意大利的各大家族、各自治城邦选边站，帮着查理五世和法国国王在这里争夺欧洲老大的位置。2、苏莱曼大帝稳定了伊斯兰世界后，开始对东欧基督教领土开始了征服，匈牙利是主要的被攻击对象，哈布斯堡家族在中欧的势力则成了抗奥主力，那个曾经和赫兹尔兄弟抢生意的圣约翰医院骑士团，也是在这个阶段被苏莱曼大帝和赫兹尔联手做掉，从罗德岛被打跑。3、苏莱曼大帝希望统一伊斯兰世界。对东方的波斯，就是一心一意的武力征服；对北非地区，则寄希望于赫兹尔帮助控制。这三点无一例外——都需要赫兹尔强大的海军配合。于是，苏莱曼大帝决定和赫兹尔见面好好聊聊。

▲看看查理五世这散落又庞大的领土！这个领土特点和好大喜功的性格，要是不和领土中间的法国、教皇，领土东边的奥斯曼，领土南边的巴巴罗萨发生点什么，那还真对不起自己的好命运。

1532年，赫兹尔达到了个人荣誉的顶峰，这一年，他到伊斯坦布尔朝拜了自己的大老板——苏莱曼大帝。

为了在老板面前表现自己的强悍，也为了给这次关键性的会面渲染氛围，赫兹尔带着一支由44艘战船组成的舰队出发，一路杀戮！在亚平宁半岛的热那亚和西西里沿海地区，夺取、劫掠并焚毁了18艘基督教船只。这才来到伊斯坦布尔。

枭雄的重要特点，就是能在霸气和恭顺间完成轻易的转向，只为追求最大利益。抢掠、蹂躏一路，来到伊斯坦布尔后，他就变成了最听话的顺臣。在皇宫，赫兹尔被引领到苏莱曼苏丹的面前，跪下亲吻地面，等待他君主的命令。对这样的人物，必然得到最高的荣誉。苏莱曼命令他的海军上将起身，封他为奥斯曼海军的统帅、或称卡普丹帕夏（帕夏是最奥斯曼最高级别官员的称呼），及海洋诸省的总督，并把“海耶尔丁”（信任的美德）的名字送给了他。从此“巴巴罗萨.海耶尔丁”这个最著名的名字总算齐全了。

年龄差异巨大的君臣二人一见如故，非常投机。在伊斯坦布尔逗留期间，海耶尔丁就干脆居住在皇宫内，并定期同苏丹会面，讨论海军战略以及苏莱曼的全球争霸计划。作为宠爱重臣的最高象征，苏莱曼在一次宫廷庆典上将一枚金质勋章钉在海伊尔丁的缠头上，以表达对这位无敌海盗的感激。

和君主达成一致的战略方向、并获取足够的战略资源后，海耶尔丁暂缓了海盗行动，而开始了大规模的帝国征战行动。第一步：征服突尼斯。

▲注意北非几个沿海名城的位置——拉巴特、阿尔及尔、突尼斯、的黎波里、开罗。就能理解各大国在地中海争霸时，北非的战略意义；也有助于理解北非出现动乱时的背后权力角逐了。

海耶尔丁组建了一支1万人的远征军，于1534年8月从基地阿尔及尔出发，兵不血刃地占领了突尼斯。突尼斯到阿尔及尔段的北非沿海地区被奥斯曼人连成一片，这对查理五世的地中海霸权影响极大。

对黑帮海耶尔丁，查理五世可以容忍；但对来到台面上抢夺权力的海耶尔丁，查理五世不能忍！在自己的强盗海军司令多里亚的建议下，查理决定御驾亲征海盗王——海耶尔丁！

对此战，查理五世自己记述道：“桨帆船、盖伦帆船、克拉克帆船、小帆船、轮船、双轨船以及其他舰船组成的庞大舰队，载着由2.4万名士兵和1.5万匹马组成的西班牙、德国、意大利和葡萄牙军队驶向突尼斯。出发时我们造物主的帮助和指引……在神的佑助和恩惠下，我们将给巴巴罗萨以看上去最有效、最致命的打击！”

面对查理五世这样的超级君主的全力一击，海耶尔丁是不会硬抗的，他不战就撤退了。对这场没有发生的决定性海战，留下的只是双方截然相反的记录。查理五世在他寄回国内的信中称，西班牙军队释放了2万名基督徒奴隶。而阿拉伯历史记录称，西班牙人在洗劫突尼斯的过程中杀害了至少同样多的当地居民。

文人的争吵就那么回事，看看就好，结果才是硬道理——海耶尔丁被吓跑了，奥斯曼在北非只剩下阿尔及尔了。未来对突尼斯的征服，还需要等到海耶尔丁的继承者来完成。

事情没那么容易结束，欧洲争霸的局面又变化了。政治人物的思维不是草民们可以接受的，因为他们只关注利益。刚和基督教的老大教皇克雷蒙七世、还有著名的美第奇家族组成科涅克同盟对抗查理五世庞大帝国的法国国王佛朗索瓦一世，在教皇被抓、罗马被屠城、美第奇家族被推翻后，发现自己在欧洲找不到靠谱的盟友了。这哥们竟然180度的大转弯，和穆斯林的宗教领袖——苏丹合作了，这就是所谓“渎圣同盟”。

▲法国和奥斯曼的同盟一直坚持到18世纪，等法国完成了工业化和集权化，这才不再在乎穷困的穆斯林小兄弟了。

未完待续，敬请期待，欢迎留言互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