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女”和妇女节

妇女节,意味着单位的福利,购物的狂欢,还是两性的区别?

① 妇女被想象成什么?

作为对成年女性的指代,“妇女”一词的内涵附着了丰富的社会文化。

一般认为,古时以婚姻作为从“女”到“妇”的分界,“妇女”连用起来作为女性的统称,虽有但少。特别是“婦,服也。从女,持帚,洒埽也。会意。谓服事人者”的释义,突出了女性的附属性与依赖性。

五四出现了不同于“妇女”的“女性”一词,既有强调与男性客观不同的科学思潮的影响,也成为了超越传统的亲缘系统和儒家话语、与国族解放相连的进步力量。

到了毛时代,在国家女权主义的建构中,妇女既作为“国家人”得到在公共领域的义务的解放,又因家务的女性化传统而面临双重负担。“妇女”一词被政治化,在国家和家庭之间调停。

改革开放后,“女性”一词的复苏,融入现代化的潮流,而对“妇女”的取代也成为脱离政治挂帅时代的缩影。女性是国家政策的作用对象,是参与市场竞争的独立的行动者,也可能是被男性凝视所物化的他者。而“妇女”,则尴尬地混杂了中年已婚、性资本弱势、政治色彩过强、阶级地位偏低等含义。(以上参见白露、左际平、吴小英和宋少鹏等学者的分析)

借用福柯的表述,“妇女”含义和地位的嬗变,表明“物的存在方式,以及那个在对物作分类时把物交付出知识的秩序的存在方式,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对事物的命名确定出秩序,折射出不同利益集团的权力图谱。

②妇女被期待干什么?

建国前,妇女的解放关乎民族国家,妇女是革命的动员对象,例如:

1924年,广州纪念妇女节活动的口号是“解放妇女所受资本制度的压迫”等。

1927年,广州纪念妇女节大会的口号是“在青天白日旗下联合起来,统一妇女运动,努力工农妇女运动”。

建国后,妇女成为国家权力和官僚权力在巩固合法性、建设现代性方面的重要目标,以对《人民日报》有关三八妇女节文章的不完全梳理为例:

1947年,“解放区妇女全体动员起来实现第三个任务:参战、土地改革和生产运动”;

1950年,“国际妇女节是争取劳动妇女后备军站到无产阶级方面的一种手段”;

1951年,“热爱祖国、保卫和平”;

1952年,“要贯彻反贪污反盗窃斗争,为开展增产节约运动奠定基础”;

1958年,“进一步贯彻‘勤俭建国、勤俭持家’方针”;

1961年,“动员广大妇女争取今年农业丰收”;

1962年,“发扬光荣传统 勤俭建国 勤俭持家”;

1965年,“大树革命雄心 苦练过硬本领”;

1966年,“用毛泽东思想武装头脑 在各个战线作出新贡献”;

1973年,“劳动妇女是伟大的革命力量”;

1974年,“妇女都动员起来”;

1983年,《发挥妇女在建设和改革中的作用》;

1984,《立志振兴中华 在四化建设中发挥作用》;

1985,《在经济体制改革中提高妇女素质》;

1987,《坚持四项基本原则 努力提高妇女素质》;

1989,《面对时代的挑战》;

1990,《全党全社会都要树立马克思主义妇女观》;

1991,《中国妇女是推动改革和建设的伟大力量》;

1993,《妇女要全面参与经济和社会发展》;

1995,《展六亿巾帼之风采》;

1996,《实现男女平等任重道远》;

2000,《与伟大祖国一道前进》;

2001,《谱写妇女事业新篇章》;

2004,《男女平等 携手共进》;

2005,《发展妇女事业 构建和谐社会》;

2007,《促进妇女发展 共建社会和谐》;

2009,《当好主力军 谱写新篇章》;

2010,《创造新业绩 谱写新篇章》;

2011年,《妇女节随想(金台随感)》,写到“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女人?……气质和情调是附在女人身上的精灵”;

2015,《珍视文明成长的“她力量”》,写到“守卫共有精神家园,家庭是重要的战场,女性则是家庭场域中的关键力量。”

从“伟大的革命力量”到“推动改革和建设的伟大力量”,从“勤俭建国 勤俭持家”到提高素质、参与发展,女性的阶级角色、公民角色、性别角色等渐次突出,不同的政治语境塑造出不同的妇女主体形象。另一方面,叙述也保持了女性美德的一贯性,“女主内”的分工延续下来。

而今,不同于上述越来越温吞的表达,青年亚文化中的“三七女生节”与市场推动下的“三八女王节”的流行受到反思,被认为是消费对女性权益的扭曲、新自由主义对社会性别主流化的收编等,争取女性权力、反对性别歧视等诉求得到强调。

过去的解放目标和改造事业,更需要与突出女性整体的同质性;今天的市场竞争和素质话语,倾向制造并再生产着女性的分化乃至碎片。女性在交叉性情境中的多样体验,既是对时代变迁与制度力量的注脚,也在结构的车辙下印刻出了女性的能动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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