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

“请愿意支援武汉的人，向前一步！”

我浑身一颤，一种莫名的恐慌席卷了我的内心。我想要向前一步，但奇怪的是，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无法迈出步伐。我的身边都是我的同事，他们在我前面并排地凝望着我，有期盼，有疑惑，有嘲讽。最终，他们一齐转过身去，背景在我的眼帘中逐渐模糊。

“不！”我一个翻身滚落床头，双眼与妻子那担忧的神情正好对视在了一起。

“又做噩梦了？”她过来扶起我，在得到我无声的点头后，她牵起我的手，“别再想这些了，先吃饭吧。”

而我一坐在饭桌上，思绪便飘回了上周四：那是第一批自北京前往武汉援助的医疗队伍发出的时间。早上，院长将医生们按小组集结起来，自愿前往武汉的人需在院长面前向前一步，以证决心。

而我，是我们小组唯一一个没有迈出这一步的人。

我已然淡忘了同事是用什么样的眼神来看我的了。但那些羞愧潜入到了我的梦境中，在深夜里折磨着我。

“又发呆了？”我被旁边的妻子拍了拍头顶。

她那清秀的脸，是何时增添上的那些皱纹的呢？又是何时浮现出淡淡的黑眼圈？我不清楚。这一周来，我无时无刻不在与我的愧疚抗争。吃东西没有胃口，也常常失眠而翻来覆去。想必是我的寝食难安，让她为我担心了吧！我这样想着，将她垂下的发丝轻轻搭在耳上。

“让你担心了。”我苦笑几声。

我知道前往武汉便是踏入险境，稍有不慎就会被病毒缠身。我并不害怕死亡，但我害怕再也无法回家，再也看不到妻子的笑颜。我更害怕妻子独自一人而感到的悲痛与相思，是因我而起。

“没事的。”她的双眸与她的嗓音一样柔和，那里面充斥着关怀与理解，消融了我的忧虑和愁思。柳眉弯了弯，嘴角微微上扬。

我拎着行李来到医院，走廊里充斥着我的同伴。有些是稚气未退的新人，有些是从各种事务中抽出身的老面孔。

“请愿意支援武汉的人，向前一步！”

我将右脚抬起，下肢却僵硬在了半空。那一瞬，我回想起了很多，家人，朋友以及她。

“去吧。”

我回过头去，看到她布满泪痕的脸。我咬着牙，迈出那一步时，却已经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