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阅读丨东君:吃石头的人(外一篇)

东君:吃石头的人(外一篇)
吃石头的人
那人抱起一块石头,说,这就是块肉。众人都笑了。他们说,他想吃肉都想疯了。但他仍然带着严肃的表情说,我说它是肉就是肉,你们不相信我也没法子。有人抢白道,除非你吃下它。那人说,好,我只有吃下它,你们才会相信我的话。众人摇头,说他真的是饿疯了。那人捧起石头,狠狠地咬了一口,咽下,嘴角居然流出了一抹油。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块奇妙的石头上。有人上前,舔了一口,说,果然是肉。此时,石头表面突然散发出一股肉香。他们都流下了口水,想吃。但那人立马把石头收回来,说,因为你们不相信这是一块肉,所以,即便有谁长着一副铁齿也咬不动。有人上前咬了一口,险些磕掉了牙齿。那时正是1958年,东瓯城闹饥荒,人们脑子里想的就一件事:吃。没饿死的,形如骷髅。唯独那个吃石头的人,吃得身宽体胖,活像庙堂里的弥勒佛。邻舍们暗地里诅咒说,胖顶个屁用?人越胖,死后蛆虫越多。大约是因了人们的诅咒,越三年,东瓯城里的人过上有吃有喝的日子之后,那个吃石头的人忽然就瘦了下来。一日,他看到粮管所里的一架磅秤,就站了上去。一看数字,斤两居然没有短少。他甚至疑心,自己的体重没有减轻,是心情沉重的缘故。那人终究放心不下,就去看医生,说明情况。医生经过望闻问切,也查不出个所以然。那人又去省城医院检查。X光片出来,医生纳闷:那人的胃里居然塞满了石头。医生给他动了手术,取出了体内的石头。不多久,石头复生。那人无奈,到山里去找一位法力甚大的巫师。后来听说,巫师也治不好他的病。那人带着绝望,索性跑到荒无人烟的山坳里面。多年后,曾有人在深山草寮里见过他,那人每天起来,头一件事便是把溪里的石头搬到屋里去,然后再把石头一一丢进溪流。那人说,他必须不停地往窗外丢石头,才能把身体里的石头驱逐出去。他到底活了多久,就没有人知道了。
喜欢冒险的人
他喜欢在雨后的悬崖边行走,有一次不慎滑落,身体卡在两块石头中间,犹如刀尖插进桌板兀自颤抖不已的刀柄。他当然没有死。他后来告诉人们,那一瞬间他看见死神朝自己扮了一个鬼脸,他也报以一笑。他喜欢跟锋利、刚硬的事物打交道,喜欢用剃刀刮胡子,喜欢在警察面前突然掏出水果刀,慢条斯理地削掉一个苹果。某个月夜,他独自坐在楼顶的护栏上,两条腿如丝瓜般垂挂着,并且悠然地晃荡着。一阵轻细的脚步声告诉他,身后有人正在向他走来。那一瞬间,一股气流也随之朝他后背挤压过来。他猛地回过头来,朝那人微微一笑,先生,能借个火吗?那人退后了一步。他放开了扶住栏杆的双手,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另一只手夹了两支烟。那人非但不敢上去接烟,还连连摇头表示自己没带打火机。他把一支烟放在耳朵上,把另一支烟横在鼻子下细细嗅着。他不知道,那人悄悄来到身后,究竟是要推他一把,还是误以为他要轻生而设法近身救他?抬头时,那人已经离开了。他感到有几分无聊,下了楼,来到一座大桥上,依旧选择一根栏杆坐了下来。他喜欢从一切危险的事物边缘掠过,但他更喜欢看到人们眼中掠过的那一丝惊恐。
原载于《长江文艺》2021年第1期
转载于《小小说选刊》2021年第19期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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