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愧北大石桥
从赊店古镇乾维门向北一公里,就是自方城而来的潘河。北大石桥静卧在潘河之上,清清的流水在桥下穿过,遇到了被洪水掀翻的石条,激溅起无数的浪花。斜阳之下,行人稀少,偶尔有几辆汽车驶过,更显出了北大石桥的落寞。
北大石桥兴建于清同治六年(1867年),25孔,长53米,面宽6米,高2.5米。与赊店周边的几座大桥相比,北大石桥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它没有东大桥、南大桥的繁忙,也没有西南和正西两座大桥的雄伟,更不像长虹桥那样的张扬。那些繁华的往事,人们会去瓷器街和山陕会馆寻找,只有在寻找赊店衰落的原委时,人们才纷纷想它,并对前来赊店的人们说:“看哪,这就是导致赊店衰败的罪魁祸首。”
民谚说:“修桥补路当世功”。然而,北大石桥并没有因为畅通南北而被人称赞,至今仍然蒙受不白之冤。建成之后,是有碑石铭记其来由的,建桥的起因,捐资的商家,但这些石碑,可能已经成为农家垫院的石头,也可能成为砌墙用的石灰,倒是一些志书上的记载,坐实了它的罪名:
“相传潘河之水在清中叶尚可泛舟,估客乘航直抵东郭,四方之物无不毕集。今城东南隅之下货台,即当日之泊舟下货处。赊旗镇商拟专其利,乃以镇北漫流寨修桥以御之。时方城人乃将黑龙庙河源用铁锅堵塞,使水量减少,舟辑不通。”
写志书的人也不是理直气壮,句首的“相传”二字,显出了他的底气不足。“潘河之水在清中叶尚可泛舟”,一般来说,乾隆年间被称为清中叶,修建北大石桥时,已经距清中叶近百年了,这时的潘河上的船只,已经不能抵达方城。
就是赊旗镇的后河码头,此时也发挥不了作用,而是退缩到了下游的河口码头。咸丰年间,南方太平天国、北方捻军相继起义,动乱延及全国。特别是咸丰七年(1857年),捻军一部攻陷赊店,镇内的富商豪绅皆躲于山陕会馆春秋楼内抵抗,被捻军大火焚之,损失极为惨重。全镇商民遂集资于咸丰八年建起了砖砌高大城垣。开始时,赵河北岸的码头东、西入口处以木栅寨与城垣连接。但是,这种木栅终是城镇防守的薄弱环节,同时每逢夏季洪水大涨时常从码头漫入镇内。为此,驻镇官府决定忍痛毁弃老码头,将老码头之东、西入口堵死,使砖砌城垣相连接。其码头则移至城外赵河与潘河交汇入唐河的“河口”处。
河水流量的减小,与生态环境、经济生活诸多因素相关,一座石桥、几口铁锅,是挡不住汹汹流水的。让人抱愧的是,北大石桥上负载的光荣已经被我们无情地忘掉了。
它是同治光绪年间赊店重兴的标志。赊店的繁华,以春秋楼的建成为标志,赊店走向衰落,以火烧春秋楼为标志。咸丰之后,遭受兵匪重创的赊店商业,迎来了万里茶道以赊店为枢纽的机遇,商人们信心倍增,复兴的梦想在燃烧,商业的辉煌在恢复,正是北大石桥的兴建,引发了山陕会馆的重兴重建。
它是万里茶道第一桥。从迢迢的水路来到赊店,大批装载茶叶的商船在赊旗镇码头卸货之后,到潘河渡口还要再一次的装卸货物,人力资源浪费,运营时间加长,经营成本增大。而一座连通南北的桥梁,就可以解决这些问题。
它是连接方城枣阳陆路交通的咽喉。赊店水路运输中断之后,它成为陆路运输的支点。社旗人北上郑州、直抵京城,谁不从北大石桥走过?它听到过来自大漠的驼铃,听到过来自草原的马嘶,听到过马车的铁轮和独轮车的吱扭声。
北大石桥虽然低矮得只能让洪水从桥面流过,没有长虹卧波的英姿,也没有跨越天堑的伟岸,却在150年的岁月中,负载着南来北往的车辆、行人、货物。虽然已经沦落为一条乡村道路上的一座石桥,却从无怨言。石桥无语,流水有声。桥墩上的石头,在风剥雨蚀、大浪淘洗之后,以它们坚硬的本质和沉重的黑色,支撑着桥面。它对自己背负的厚重黑锅不屑一顾,也对自己支撑的繁华盛景,三缄其口。
砸烂它背负的黑锅,洗雪它头顶的冤云。我们再也不能沉默下去,我们再也不能抱愧北大石桥!
★作者:张春岭(社旗县作协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