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新西兰基督城酒厂当学徒的九天
作为一名真爱酒者,受到疫情的影响不得不打乱计划,但是想跟大家分享一下对于新西兰印象深刻的事情,也想聊聊自己的感受,希望能引起大家的共鸣。——李政
2020年9月的一个清晨,一阵夹杂着浓重酒泥气味的凉风袭来,哈啾!打了个激灵、紧了紧被子,醒了。这是我来到Terrace Edge酒庄当学徒的第二个晚上,睡得挺好,比头天晚上的睡眠质量强多了,当时甫一进宿舍,就被从宿舍地底的酒窖里涌出的浓重气味醺得不行,辗转一夜基本没睡。
宿舍是间木结构的大平房,约有三百平方米,房中间隔放着几十张石炕、木床等用具,Terrace Edge酒庄的男工全在这里就寝。据酒庄的经理James介绍,这幢房子是Terrace Edge酒庄最早的建筑物,是由来自奥地利的移民家族于1880年修建的,至今已有一百多年历史。
屋内一直都没有安装空调、风扇等现代温控电器,仅在内墙居中的位置建有一个柴火壁炉,用于冬季取暖。宿舍的两头是大门,两侧的木墙上开有不少窗口,房内四面通风、宽敞宜居,但在凌晨时,常有当地的海岸山地冷凉气流穿堂而过,熟睡中会突遭风袭、容易感冒。
我看了看手表,凌晨四点半,不想睡了,轻声下床悄悄走出宿舍来到葡萄园旁的花园,伸伸懒腰、活动活动腿脚,放眼远望,看着眼前的画面,心里忽地一颤,空中满是亮晶晶、闪闪欲坠的星斗,当地春季特有的团团晨雾,散乱地浮在四周低空、飘飘晃晃伸手可及,如此美艳、迷离的自然景色,极不真实,让人难以置信、恍如另世。
Terrace Edge酒庄
离我脚下不远,就是遍种葡萄藤的坡地。这是一家规模较小的精品酒庄,葡萄种植面积并不大,仅有十多公顷;这些葡萄种植区域,多数覆盖在起伏的海岸丘陵山地上,断断续续一直延伸到海湾内侧的一条小河旁,基本都是坐西北、朝东南,正对海湾的风口、迎风向阳而立。
现在的主要种植品种是长相思、霞多丽、雷司令等白葡萄,也有种植少量的赤霞珠,梅洛和黑皮诺等红葡萄,酿制的酒款有十多种,产量不大。
看着想着,不知不觉中已快到六点,天色渐亮,朝着南极方向望去,那片海平面上已升腾起一圈奶白色的阳晕,巨大的明黄色阳芯马上就要破海而出了。
这里是新西兰几个最早看到日出的地方之一,碰巧自己今天早起,有幸看到了这么壮丽的一幕,那融合了海岸山峰、海湾、海平面、初阳等要素的立体自然景观,实在让人瞠目结舌。
眼前的曼妙非凡的画面,用"美丽、漂亮"等词语已不足以形容,唯有空叹大自然的神奇魔力。
As the call, so the echo
"HI, good morning",随着一声早安,呆呆的我才发觉已有工友陆续起床,我的思绪才回到现实,不自觉地看了看自己满是划痕的双手,想着,不知道酒庄经理James今天会安排我干些啥呢?
手上的划痕是怎么来的?是在葡萄园里干农活时弄的。九月,正是新西兰的春季,也正值葡萄藤的发芽期,为了赶上节气、不耽误葡萄果实的生长,这一阶段的葡萄园工作量是很大的,包括从修枝、剪叶、护芽,到清除杂草乱木、为藤根保温等一系列工序,都要在短短十来天内完成,所以最近酒庄的大部分人手都被派到葡萄园里赶工。
因为自己从未干过农活,刚一开工总觉得无所适从,在效仿其他工人师傅时又不得其法。不知不觉中就给自己的手指、手背、手腕上弄出了几道血口子,酒庄经理James知道后,就让我赶紧去找管后勤的印度籍大姐Kay处理伤口。
Kay正在厨房里为大伙准备午餐,见状就迅速取药帮我消毒伤口。当她转身准备离开时,看我呆着没啥动静,就定睛看了看垂头丧气的我,接着就用黝黑、粗糙的大手拍了拍我的手臂,用带着浓重印度口音的英语说了一句,"小伙子,人生就是这样,总是要工作的,不会就学,不要怕累,as the call, so the echo."说完转身走了。
我听完她的话,就更愣了,连谢谢都忘了说,Kay大姐告诉我的不正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道理吗?
分拣葡萄果实的过程
这时,天色已大亮,赶紧收拾心情,抓紧洗漱、早餐,之后赶去酒庄经理James的办公室,集中听派当天的工作安排,听完才知道,葡萄园里的农活已干得差不多了,今天开始大家都转回酒厂干活、抓紧酿酒。
我被分配到葡萄果实处理车间,先是跟着工人师傅们去冷藏库提出一批之前采摘的葡萄果实,接着就开始手工分拣,把果实中夹带的未熟果、烂果、等杂质筛选出来,为压榨、发酵等工序做准备。
我记得酿酒师Torres之前说过,学徒工们应该在分拣葡萄果实时,边干边观察边食、对比一下口感。我照做了,在接着两天的分拣工作中,我试食了好几种葡萄果实。
我觉得,其中只有长相思、赤霞珠与它们成品酒的口感匹配度最高。长相思个小皮薄,鲜食时,酸甜适度、香气四逸,在用于与灰皮诺混酿而产出的酒款,酒色金黄、口感清爽、果味浓郁、带有当地矿物质的特殊气息;赤霞珠个大皮厚,鲜食时,很酸、很甜、很涩,而用赤霞珠酿成的单品酒款,也普遍具有高酒精度、高酸度、高单宁的特征,还拥有很强的陈年能力。
River party
因为大家都被安排在酒厂车间里一起工作,我们一帮年龄相仿的学生工以及酒庄里原有的一些年轻工人很快就熟络起来。
当天的晚餐后,大家很自觉地聚在一起,互相问好、互相自我介绍、互相打听对方的情况。经了解后得知,我们当中,有来自坎特伯雷大学的英国籍留学生Steve与芬兰籍的留学生Frank、有来自惠灵顿大学的日本籍女留学生小玲子、有来自东部理工学院的墨西哥籍女留学生Jose与她的同乡Fini、有加拿大籍留学生Michael与印度籍留学生Vishwas、有毛利族工人Tim、有岛民工人Jay、有本地Kiwi白人Fraser等等。
来自林肯大学的、中国籍的都只有我一个,学生中只有两个墨西哥女留学生与我一样是学酿酒专业的、也是来当学徒的,而其他几个留学生则是纯粹来打工的。
正当我们大伙越聊越火热、嗓门也越来越大时,酒庄经理James赶了过来,说,"伙计们,声音请小些,其他工人都已准备睡觉了,如果你们还想继续聊天,就去小河边的那间木屋吧,那里也是我们酒庄的,如果想开party,还可以装些"在酵酒"去,去找kay大姐拿些肉干、葡萄干、饼干也行,如果点了柴火,但一定要等火头熄灭了才能离开,好吗?"
大伙一听,齐声叫好,马上分头去取酒、下酒零食、音乐播放器,然后迅速赶赴河边小木屋。这下可不得了了,随着劲爆摇滚乐的响起,小伙伴们全都嗨了起来,边喝边叫边蹦,连貌似腼腆文静的小玲子也忍不住喝了两口酒,怯怯地加入了乱舞团。
大家疯完一轮,就开始捉对干杯、聊天,墨西哥妹Jose絮絮叨叨地告诉我,她家在墨西哥有间生产龙舌兰酒的酒厂、她是家里独生女、她之所以来新西兰学习酿酒就是为了将来回去接班、还要准备研发新产品等等,因为只有三个女生,为免引起误会,我就止住了与她的单聊,转而去找毛利族工人Tim聊天,他个子很高、膀大腰圆、性情爽朗,加上我们都很喜欢打篮球,所以非常投缘。
那晚过后,river party就成我们大伙每晚的必然活动,身处渺无人烟的河畔旷野、吹着时急时缓的海风、燃着堆堆柴火、喝着保证管够的"在酵酒"、嚼着新西兰土产的羊肉干牛肉干葡萄干、听着来自不同国度的劲歌慢曲、大喊大叫大笑、欢声笑语率性互聊,什么是快意人生?那就是。
乡愁
其中的一次river party ,大家照旧聊着喝着唱着跳着,我喝得有点急。
那些"在酵酒",因为还没有发酵完全,葡萄果实里的糖分还没有完全转化为酒精,还有很高的酸度、甜度,喝着就像葡萄汁,虽然酒精度不高,但很容易醉。我不知不觉就喝成半醺了,顺势就躺倒在长花椅上,按往常应迷眼看着小伙伴们围柴火而舞,耳里听着柴枝燃烧的噼啪声、隆隆的说唱乐,我应该是无比雀跃、乐享其中才对,但那一刻却怎么也兴奋不起来,总觉得心里重重地压着些什么。
我只是迷惘地呆望夜空,忽然觉得那黑洞洞的天幕快速罩了下来,直闷得我心里发慌。不一会,内心蓄藏已久的莫名情绪挤上了心头,是乡愁!紧接着,家人、家里、家乡的一幕一幕随即浮现眼前,非常真实,非常闹心。
看着、想着,就再已抑制不住,我捂住自己的口鼻,泪水顺着眼角淌了出来。也许是有柴火映照的缘故,细心的墨西哥妹Jose发现了我的异样,就哼着、扭着走了过来,俯下凑近看了看我,啥也没说,伸手在我眼角抹了一下,我扭过头闭上眼没搭理她,尽管我很想对她说声"谢谢!"但没有。
那一夜,我就在河畔的花椅上沉沉睡了一觉,直至天朦渐亮被晨露冻醒,周围一片寂静、无人无物,仅有那件盖在我身上、毛利族工人Tim心爱的乔丹篮球外套陪着我。
Terrace Edge酒庄的river party,实在是我人生中一段极美好的经历,至今难以忘怀,虽然已过去几个月、虽然那些小伙伴的名字我已渐渐忘去,但那些画面、那些情景,依然历历在目,时不时就会跃然眼前,非常真切、非常写意。
自从有了river party后,年轻人们的工作面貌焕然一新,干起活来都变得非常积极主动,就算是车间里最重最脏的体力活,也都毫无怨言、认真完成。
发酵车间
第四天,我被安排去酒厂的发酵车间,为工人师傅们打下手,在做葡萄果实发酵前的处理工作时,是要使用机器的,那些机器是有技术要求的,我们当学徒的还没有经过专门培训、是绝对不能碰的,只能在旁边帮忙搬料、清除垃圾。
尽管如此也学到了不少东西,例如白葡萄发酵前的处理,要用机器先行脱梗、剥皮、去籽,得到纯果肉后才能换机进行压榨、搅拌;而红葡萄发酵前的处理,则直接混在一起就可装机进行压榨、搅拌。
在将一批葡萄果实原料完成压榨、搅拌后,我随工人师傅们一起将那些原料转装入几个巨大的、可反转的金属缸里进行发酵。装满原料后,在关闭盖门前,酿酒师Torres指挥工人师傅们往缸里投放了一定比例的天然酵母菌粉。
虽然我在旁边很留心地看着、听着,但也并没有搞清楚他们用的是什么类型的菌粉、要按怎样的比例投放、要投放多少数量等问题。
至于当天我经手的那几缸原料需要发酵多长时间,我找机会请教了毛利族工人Tim。他告诉我,白葡萄需要发酵二十天左右、红葡萄需要发酵三十天左右,期间还要进行五、六次的翻缸、抄底、压面、加菌粉、捞杂质等工序,之后要经过检验才能确定是否发酵完全,确定后才可以进行过滤集液、入桶陈酿。
意外收获
正当我觉得接下来只能继续干些体力活时,事情有了变化。
那是在第五天的上午,当我推着货物车经过检验室时,忽然听到"嘭"地一声响,紧接着就听到酿酒师Torres的哇哇大叫,我赶紧冲过去,他说快点把电源关了,我赶紧照做,再定眼一看,原来是一个正在加热的蒸馏锅的盖子崩开了,里面的高温液体也喷洒了出来,有几滴还弹落在Torres的手上。
我指着问怎么办,他说去拿条干净毛巾湿透水再帮他敷上,我照做,几分钟过后拿开毛巾一看,他手上已冒出好些个大水泡,很吓人,我说要不要赶紧去医院处理,他说不用、小case而已。
午餐后,我正与几个小伙伴在花园里闲聊, Torres站在办公室门口大声往这边喊我名字。我赶紧过去问他有什么安排,他说下午你不要去车间开工了,去他办公室取工具车,然后跟他一起巡查工作。
因为我恰巧帮了他一忙,混了个脸熟,还趁着他手受伤而顺势成了他的助理,真是一个好机会,可以跟着他学些专业技术知识了,不用净干体力活了。听完,我居然还不合时宜地对他灿烂一笑。
第五天的下午,我就开始推着那辆放有酒勺、滗酒漏斗、工作安排记录表等工作应用之物的工具车,跟着Torres,按照他预先制好的工作安排记录表,依次前往酒窖、葡萄果实冷藏库、原料处理车间、发酵车间、酒桶仓库等酒厂的各个部门循环检查、安排工作。
酒窖内的工作,是各个工作环节中最重要的一环,更是整个酿酒生产链中的核心技术所在。
古朴的酒窖
Terrace Edge酒庄的酒窖,就在宿舍的地底下,面积有两千多平方米,据酒庄经理James的介绍,初建时的面积并不大,是逐步挖建成如今的规模。
常年不见天日的酒窖,两侧设有宽敞的货物运输出入口,中间开有几座楼梯供人员出入;酒窖的内部配设的排气天眼、天井不太多,也没有安装系统的电力抽风设备,所以非常潮湿、阴冷,灯光照明不足时,更显得幽暗阴森,有点瘆人。
当时的酒窖里,有一千多桶陈年酒,按区域、编号分别放置在地台、木格、铁架上,各个位置看上去散乱无序。了解后才知道,酒窖内的各种配置是很有讲究,自成规律的。
酒窖里的气味是最让人困扰的东西,地底环境必有的潮味、霉味,加上窖里日积月累形成的酒味、酒泥酒垢味,百味杂陈、浓重难忍。
初入窖,甚至会有昏晕、窒息的感觉。还好我们人类的嗅觉神经、味蕾都有着极强的应变能力,在窖里稍微多呆一会,就能很快适应,厌恶感也会迅速减弱,据工人师傅们说,时间长了,酒窖里的那股气味还会使人成瘾,不闻都不行。
但正是因为这样一种地底储藏环境,成就了葡萄酒这一神奇的物种,也正是因为这种地底世界,承载了葡萄酒的几千年成长史。
我觉得,酒窖,正是酿酒师们真正的工作舞台;酒窖,才是酿酒师们追逐梦想、实现理想的舞台;酒窖,更是酿酒师们挥洒天赋、彰显个性的舞台。我很期待,终有一天也能登上那片舞台,去饰演属于自己的精彩角色。
真爱酒者“Torres”
Torres就非常喜欢呆在酒窖里,每次一进酒窖就像换了个人似的,神情专注、安静少话,接着就会按照提前拟好的工作内容安排表,有条不紊地开展工作,先是逐桶查看橡木桶上的记录标签、核对标签上的日期记录与操作记录;
接着就会有选择地开桶验酒,一定要先漱口、漱杯才接酒品试。他在验酒时,会使用放大镜反复观察,闻、饮都做得非常仔细认真,每次品试完,都会在略略抿嘴思考之后,才会去决定该桶酒是否需要翻桶摆放、是否需要转换新旧橡木桶、是否需要加入其它品种的酒液进行混酿、是否需要抽液密封送去检验室进行化学分析等等。
我就静静地跟着、照做、记录,每次进酒窖工作都是不停地连干两三个小时,很累但很有意思。其中实在是有太多不懂的东西、太多不懂的专业术语、太多不懂的酒业习惯用语了,我总想发问,但对着认真严肃的Torres,我实在不能多嘴多话去打断他的思路。但有两个关键问题,我终于还是找机会问了他。
一个是关于"旧橡木桶"的,在酒窖里有个专门存放旧橡木桶的角落区域,那里非常阴冷、充斥浓重的异味,在每个酒桶上都有标签用于详细记录该桶的使用日期、清空日期、盛装品种等情况, Torres非常重视这些旧橡木桶,会常来检查、核对、观察、嗅闻。
当我眼带狐疑地发问时,他朗声笑着回答说,"你不要问我,那些存在于旧桶里、与橡木结在一起的酒糟、酒泥、酒垢,太神奇了,是上帝赐给我们酿酒人的恩物,别看关于这些旧酒桶应该怎样存放、怎样保管、怎样清洁等等问题,总让人非常烦恼。
——而且这些旧酒桶还总散发出些让人恶心的气味,但当它们与酒液结合在一起时,旧酒桶中的那些微生物就成了法力无比的精灵,能诱发出酒品的内在韵味、能发掘出酒品的潜在魅力,更能为酒品带来脱胎换骨的神奇功效。至于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我真的搞不清楚,我只会为此真诚地感恩。"
酿酒师,做为酒品的灵魂,凭着热情、天赋、勤学、实干、经验,占据着酒类产业链的前端,控制着酿酒生产链中最重要、最核心的一环,直接决定了酒品的生命力、吸引力与竞争力,这正是吸引我准备投身这个职业的魅力所在。
罐装车间
第九天的下午,我跟着Torres去罐装车间检查工作,因为车间里全是精密的自动化生产线,还有特殊的防尘、防菌等卫生要求,这里是不允许学徒、新工人进入的,因为我算是助理酿酒师,才得以一窥内情。
一瓶瓶的成品酒,随着那些酿酒橡木桶被架上机器顶上的大漏斗,过滤、计量、灌液装瓶、锁拧铝盖、黏贴酒标等系列工序就能全部在生产线上完成,装瓶后就会被送回酒窖内开始瓶陈,待陈年期满,才可装箱出厂销售。
盯着那徐徐运转的全自动生产线,我看呆了,当我正想去找找那部机器的厂家标牌时, Torres拍了我说,"走吧,到点下班了,去办公室领工资吧,另外,你去那堆成品酒里挑两瓶带走吧,你今晚就要回学校了,做个纪念。"我听完,赶紧道谢。
一结账,有近两千刀,因为我做了三天半的助理酿酒师,所以比其他几个学生工多了三百刀,可见技术活真是比体力活的收入高,"书中自有黄金屋"确实有道理。
离别前的晚餐
晚餐,因为所有的学生工明天都要回校上课,酒庄经理James就搞了个dinner party给大伙饯行, Torres也参加。
餐桌,在花园里一字排开,我们到时,菜肴、点心都已摆满桌,大家一看,"哇"地欢叫起来,太丰盛了!一改之前几天净是牛肉、羊肉的伙食标准,桌上居然还有几大盆当地的海鲜特产,看着那些鲜嫩的黑金鲍、龙虾、巨蚝,我们顿感饥肠辘辘、馋涎欲滴。
饭前,酒庄经理James请Torres给大家讲几句,因为他常去大学里当客座讲师,所以一开口就有点教师腔。套话过后, Torres从包里拿出两瓶白葡萄酒,接着说了一番很有意思的话。
他大意是"朋友们,这是两瓶我们酒庄的至尊霞多丽单品干白,也是我自认为很满意的作品,桶陈了8年、瓶陈了8年,已到了上市销售的时候,顺利的话,这批酒的利润将可解决我们酒庄接下来两年的开销,因为人多,大家只能稍稍品尝一下,就让我们互相祝福吧!
——另外,请大家在品尝这款酒之前,请先用清水把口腔漱干净,对于美酒,我们是要有敬畏感的,我历来都坚持,美酒是应该净饮的,美酒本就是我们人生的伴侣、生活的灵魂,是不该用于佐餐的,而美食,是应该用来佐酒才对,不是吗?"
他的观点我虽然并不完全认同,但他的这番话让我真切的感受到, Torres确实是一位"真爱酒者"。
因为饭后我就要开车回学校,本不能喝酒,但对于Torres分享的这一精品酒款,我还是忍不住抿了一口。口感确实惊艳,让我印象深刻,但令我更深刻的是酿酒师Torres在与大家干杯前的一段话。
"Let’s have a good date, think of every time as the first time, because every time might be the last time."
我听完,当时就是一怔。
饭后,音乐响起,现场又开始进入半嗨的party状态,我到点要撤了,与在座各位认识、不认识的工友们逐一击掌、互道珍重,到墨西哥妹Jose时,她狠狠地亲了我一下,还大声说,我们还会再见面的!那一刻,醺着她身上浓浓的酒味、体味,我真有点泪目,甚至有了想狠狠拥抱她一下的眩晕感。
片片漂萍归大海
人生何处再相逢
踩着满布碎石的葡萄园径,嘎吱嘎吱,带着丝丝怅然,我离开了Terrace Edge酒庄,萍水相逢中的"再见",往往就是"不再见"了,片片漂萍归大海、人生何处再相逢?
(站在人群最后的我带着蓝帽,伸手搂住伙伴们)
一人一车、一烟一曲,顶罩璀璨星空、沿随遍撒月银的城际公路,车行不疾不徐、思绪断断续续,我做了一下这九天学徒经历的总结,看看塞在车兜里的一千多刀工资,若说是收获,这算其一。
而能很实在、很具体地见识了整个酿酒工序,动手动脚参与了几个酿酒生产环节,尤其是偶然做了三天半的助理酿酒师工作,真正接触到了酿酒工作的核心技术部分,是更大的收获。
走着、想着,脑海里忽然冒出一句不知是谁说过的话,"能在熟悉的地方活出陌生的感觉,是一种福气;能在陌生的地方活出熟悉的感觉,是一种能力。"
对呀,这一趟酒厂的学徒经历还真的没什么不适感,基本是无缝对接,与之前转换环境时的感受还真的有些不同,看来我的能力又长进了,哦,这才是我这段学徒经历中,最大的收获。
好吧,是时候收拾心情了,为了有趣的酿酒事业好好读读书吧,接下来的假期再找些葡萄园、酿酒厂去认真干干活,争取在不久两三年之后,就能拥有自己的酿酒配方、拥有自己酿出的酒品、拥有自己的酒款品牌。
公路上依然空空荡荡,伴着阵阵拂面清风、迎着簇簇萤火飞虫,轰起隆隆的hip hop music,一路无话,回到林肯大学。
接着?就没有接着了。
之后的情况,正应了"计划赶不上变化"那句话,因为疫情的缘故,一个多月后我辗转回到了国内,之前的规划全要推倒重设,五年多的学漂生活就此告一段落。
未来,谁知道呢?
Future still on the way, who know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