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诗歌报:牛合群,一株麦子,是从我脸颊升起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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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新朝,原第三届鲁迅文学奖获得者、中国诗歌学会副会长、中国诗歌报编委会主任、河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河南省文学院副院长、河南省诗歌学会会长。
《中国诗歌报》纸刊选稿基地
牛合群——湖北省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诗作家协会会员,枣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在诗刊、作家文摘、人民日报、散文、散文选刊、散文诗、中国散文诗、当代、青春、长江文艺、星星、美文、北大教材等报刊发表作品300多万字。有多篇文章入选年度选本并在全国获奖。出版散文诗集《半山》等。
一株麦子,是从我脸颊升起的月亮(组章)
□牛合群
一屁股坐下去,往往是故乡有着腾腾热气的麦地。
歇一会儿,一株青草轻轻地搭在肩上,一只蚂蚁痒痒地爬过脚背,一声鸟鸣横在远方。
夏天和麦浪平行,我和麦芒平行,一些坚挺,让苍天更高。
那日益成熟的五月,麦子脱掉青衣,身披万道霞光,日渐显露王者气象。
一些紫色的花儿,是小姑娘放学留下的记号,等麦子熟了,她好找一个下脚的地方,和麦子比比谁更漂亮。
麦子是太阳的孩子,热烈是她的性格,不用春风相伴,她走到哪里,那里就是一片热情的海洋;麦子是月亮的知音,她的柔情,只有相亲相爱的人们才能体会得真真切切。
布谷的叫声,仿佛小河,流到哪里,哪里就响彻父亲的号子、母亲的歌声。
蝉鸣吹落无数的星星,星星都在麦穗之上安家。
海子说:“全世界的兄弟们,要在麦地里拥抱,东方,南方,北方和西方,麦地里的四兄弟,好兄弟。”和海子相约的那棵麦子在五月笑了,笑得诗意盎然。
麦浪里的风,有着白的简朴、红的热烈、绿的浪漫。父亲每每站在麦海之内,就有了初恋时的冲动和飞翔。
那升腾的金黄,让人欣喜、流泪。
五月的麦地,蕴藏着一代代人的幸福、痛苦、欢欣与血脉。
这时的麦芒最禅定,它是保护麦粒不被叼食的利剑;
有时候,它也会刺疼我的双手和眼睛,一边流着泪,一边把麦子揽在怀里。
走过青春期的麦子,在欢快滚滚的旋律中,等待迎娶的那一刻,等待涅槃的那一刻,等待一年之中最盛大的那一刻。不用母亲交代,全家人早已做好了开镰的准备。
大人割麦,小孩捡穗,颗粒归仓。一捆一捆的小麦靠紧,重叠,支撑起一个个麦落,若遇到阴雨,她们会自动撑起一个巨伞,不但保护自己,而且还护佑蚂蚁、刀螂、七星瓢虫和所有路过的生灵。
忙里偷闲,小孩儿用麦秆编成各种简单的玩具,青蛙跳水、灰姑娘约会、小扁担晃悠悠……乡里的孩子买不起商场卖的精致玩具,田园就是他们的“兵工厂”;用一段麦管,做成一个吹哨,鼓起小嘴巴,就能吹出鸟鸣兽语,吹出行云流水,吹出海阔天空,吹出原野的大合唱。
一颗颗饱满的新麦,是我骄傲的女儿;她们袒露出的天地金黄,多像我的幸福色。
小,是美丽的。小小的麦子,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重要。
“虽有人作,宛自天开”,小麦更像是上天恩赐我们的神物,我们一边播种,一边膜拜。
祭新麦,设神坛,是我先人最大的盛典;一些期望,被麦芒无限放大,与日月同辉。
小的小麦,在精神上是遁世的。看一颗朴素的麦子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用佛家故事“芥子纳须弥”来说小麦的风格,这是自得其乐、自成万象的命门所在;
宇宙世间,事上有理,理中有事,小麦顶起的是禅理,小麦打开的是粗茶淡饭的清香。
麦子的皮肤,是我脱不掉的外衣;麦子的灵魂,是从我脸颊升起的月亮。
《最美的不是麦浪,而是和你一起淌过的麦芒》
最美的不是夏天,不是夏天的麦浪,而是和你一道趟过麦浪的麦芒。
那种嫩刺,无畏生长,顶起太阳,指引星星奔跑。
麦芒愈来愈坚硬,愈任性,就像处于青春期的少年,专往亲人的心窝扎,滴血成冰,成火焰。
那是分娩前的阵痛与纠结。
天空远去,鸟鸣在树梢坐果,河流变得温暖,
一切回到一切的缘分中。
一片麦浪,就是夏天布下的八阵图,
只有真正热爱它的人,才能感受灼伤,读懂一根针的迫切,才能走出麦城;
走出去,成为麦浪之上的勇敢与灿烂。
那种光芒,不需要再亮了;再亮,就会消失在遥远的天际,与一群梵音融为一体了。
《麦田》
麦田的辽阔一点也不损身段优雅,麦田的辽阔一点也不妨碍芳香四溢。
在麦田里行走,请不要忌讳脚步的轻重,因为你碾压越重,她发育得越丰满靓丽。
她们是最淳朴的村姑,有着自己的修辞与幽默,用一句方言,就能把你灌醉,醉了你浑然不知。
但我还是想告诉你,脚步一定要轻一些,再轻些,
因为那每一株麦苗之上,都站着一个母亲的中国梦。
《冬小麦》
一脚踏入冬天,小麦就改写了季节的命运。
以青绿的笔墨,写出正直、顽强与拔节的定义。
我的内心有了不可言状的感动:新绿,青春,色香。
那是自然界的调色,那是诗与歌的共鸣,那是我心仪已久的小麦,那是母亲最爱的孩子。
轻抚一缕小麦,感受到了一种绿的力量,一种力量的绿。
这喻示低处生命努力向上的小麦,这起于贫瘠黄土的乡间植物,年年岁岁,蓬勃着我荒芜的思想。
小麦的激越,无边无际,覆盖了原野、村庄、河流,还有萧条、寒冷和寂寞。
绿的盎然,绿的骄傲,绿的无私。这是小麦为我们为春天撑起的一方水土。在小麦的顾盼中,所有自然界的韵律都有了自己的角色,于顺变中自然。
一株小小的冬小麦,是黄土地的主人。
崭新的姿势,让孤行的麻雀有了纵横驰骋的舞台。仿佛云彩灿烂于蓝天,灿烂的小麦是诗人笔下最不能形容的形容词。
小麦不需赞美。美就在原野开放。
小麦之气,能打通人的灵魂;小麦之韵,能拂去岁月尘埃,大慈大悲;小麦之美,内外兼修,把有无阳光的日子都荡漾成一片柔水。
在小麦深处,有蓄势待发的浪潮,将我从头到脚地冲刷,一次又一次地洗礼。
小麦每一次的吟唱,都显得那么雄浑与辽远,令人心静神怡。
站在冬天,迎风傲雪的小麦,却在瞭望更远的春天和夏天。
让我做一株小麦吧,我的希望就是在春天过后,还能保持那份坚贞的绿。
《歌唱的小麦》
五月的庄稼,在你的带领下,集体暴动。
麦芒刺向天空,一浪推涌一浪的金黄,是你的凯歌高奏。虽然我对胜利的期望有所预判,但还是激动得泪花涟涟。
你的仪仗,华丽,大气高端,引来布谷的惊艳,河流的高涨,槐树杨树大柳树等诸多树神的摇摆,就连那些城市的时髦女郎,也心甘情愿地为你把自己一再暴露,在你经过的村口,与你擦肩。
你却喜欢与乡间的小蝴蝶小刀螂小喇叭花小狗尾巴草进行一点点小小的厮摸,小的浪漫;你在她们面前,就是一个顽皮的大男孩,你的初开情窦,柔软了经年,让九九八十一难,成为和你重逢的注脚。
你有义务捍卫她们的处女地,你用华盖为她们遮风挡雨,只要有脚步从你的领地经过,你就会拉响战斗警报,铺天盖地的声浪,足以吓退千军万马。
你就是道场,你的歌声就是修行,你和你诗歌里的你,都是原野的图腾。鄂西北的五月天,小麦的歌声,漫过一片片高度,成为农人喜悦的枕席,成为人生的渡口。
《麦客》
那轰鸣的机器只轻轻伸手,整块站立的麦子就被拦腰折断。
远离了农人用汗水和月光凝成的爱抚,甚至连一点点被镰刀触痛的感觉都找不到了。找不到那一头被阳光和雨水打磨的银白,还有他们在地头的争执与叹息;
找不到小学生集体拾穗的欢快;
找不到蝉鸣和蛐蛐送来的田园牧曲。
倒下去的麦芒刺痛了乡村的神经。
麦子已不在歌唱与行走,夏季风自你的发髻汹涌,吹落了原有的诗意呐喊与古风传说。
在渐渐远离的日子里,幻想着粒粒皆辛苦的酸痛。
此时的麦客,在微茫中敞开心扉,满脸晨光,宁静芬芳。
《麦收》
岁月深处,万紫千红褪后,听得见最细小的心跳,几处留白,浓淡相宜。
爱过,恨过,不必回望曾经走过的路,月光里还留下汗水与收获的味道。
风儿托举的劳动是最美的风景,印有你我相触的指纹。
麦田里跳舞的精灵,既使倒地,亦化为流淌心灵的芳香,挨着头顶的月芽,挨着最美好的记忆……
看不见你的时候,麦子是美的;如果你来了,你是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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