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意两相通,只有故乡松
很多年前经常上山拾柴、采蘑菇、割草、摘野菜……的小路,还是老样子,窄小,曲折,一不小心有掉向一侧深沟的危险。
只是路两侧的葛针和不知名的蒿草长得都很茂盛了,看得出,这条小路走的人越来越少。
几场雪之后,整个故乡都被雪覆盖。山坡,沟壑,包括这条通往西山之巅的小路,都积下了厚厚的雪。
前天开始,气温突然高起来,积雪融化得相当快,尤其小路两侧蒿草浓密的地方,积雪仿佛突然之间就消失了,一脚踏上去,明显感觉到雪化为水汽之后的潮湿。
这种越来越接近春天的潮湿,让那些经年蒿草有了重焕生机的样子,它们明目张胆或是意气风发的提醒你——心向阳光和温暖,又何必期待春风吹又生呢?
踏着小路中间玻璃质地的残雪,听着咔嚓咔嚓鞋底踩在残雪上发出的清脆粗粝的声音,让人真切感受到行走和在路上的奇妙感觉。
那一刻,深知自己身在故乡,却又有一种浪迹远方的幻觉。踩在雪上,脚步与残雪碰撞出来的声音,如同辨不清方向的某个远方的召唤。
甚至,那一刻,我静静的停立在雪上,用心听了听,却只听见越来越接近的油松林,有意无意发出的松涛阵阵。
什么是远方?什么又是故乡?
我自然而然的想起那个叫做宇文柔奴的女子,在名满天下的苏轼面前,轻轻一句: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此心不安,故乡也是远方。
半山处,延伸进油松林的小路稍微开阔起来。路上残雪消融,稍微润湿的路面上松针稀疏,偶尔见到早已落地干枯的松塔。
小路两侧,油松林立。
只是,这些油松再也不是记忆里矮小孱弱的样子。
山梁稍微空旷处,我记忆里那棵聪明伶俐的小松树还在,它长得高大了很多,特意为它随手拍了照片。
特意在它跟前静静站立了很久,却无论如何没有看出它小时候的模样。我认识它,也只是凭借它身边的石头和所在的非常容易辨识的方位。我知道,它同样也不再认识我。
很多很多年以前,我还是一个孩子,而它,也还是一个孩子。
看着它茁壮健康的枝干,看着它阳光下泛着墨绿色光泽的针叶,有种感动在心里翻滚。
时间是多么神奇的存在。
曾经那么熟悉的两个孩子,如今却相逢对面不相识。
可是我知道,在它的年轮里,它一定还深深收藏着关于一个孩子的记忆,那记忆最终会成为它某度年轮细微的一部分。
这一点上,我是卑微而又惭愧的,不论还可以在这个人世生活多久,我却无法以年轮的方式留下关于这棵发小油松的记忆。
与它相比,我未免冷酷。
事实上,人类远比油松冷酷。为了掩藏这种冷酷,人类变得虚伪奸诈,变得毫无理性。
不信?
没有任何一棵油松会对与它们和平相处的野兔、野鸡、松鼠、狐狸……们为敌,更不会丧心病狂到把它们当做食物。
而冷酷的人类,却变身为最凶残的肉食者,甚至连其它兽类都轻易不去染指的蝙蝠,都掠来饕餮。
逆天而行,必遭天谴!
大自然抽向人类一个又一个响亮的大嘴巴,早已给人类提供了足够明确的警示,遗憾的是人类毫无廉耻毫无敬畏之心。
惨遭天谴,实属活该!
说得有些远了。
站在这棵油松前,我一下子理解了李白晚年独自坐在敬亭山上的心情。
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至于这棵油松,到底记不记得我,又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