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丰：我的爷爷奶奶（附《祁氏花园记》原稿） / 开普饭

2020年第120期||总第551期

艺海风│551期

我的爷爷奶奶

田丰

我的爷爷，准确的应该叫外公，名钧，字燕侠，我的奶奶（外婆）刘伯华。

在大部分的记忆里，我的爷爷（习惯了还是叫爷爷的顺）就瘫痪在床了。听说是在60年代大炼钢铁时受家里地主成分的影响，押去外地干重活落下的病根，最终瘫痪在床，什么时候瘫痪在床已没有了印象。有一件事偶然会想起来，那就是有一天爷爷带我去给外太爷和外太奶奶去上坟，坟在哪里已不记得了。我们到了地方，坟已经被平做耕地，看不到坟头了，爷爷说这是在农业学大寨的时候平的，地平的很平整。爷爷放下几块点心，烧了一些纸钱，磕了三个头，就让我把祭拜的点心我们两人分吃了，也许是点心太诱人了，所以有点印象，也是唯一一件爷爷能行动的记忆。我爷爷是北京生人，听奶奶讲年轻时就是一个性格柔弱、文质彬彬的读书人。依稀记得爷爷留着胡子，皮肤很白，手指细长，没有干过粗话，因家庭条件好，甚至都没做过家务。后因社会的变迁，到了民国时期，外祖父们不愿当朝做官，就举家一路西迁，又因躲避匪患最终安家在了甘肃陇西。我奶奶（还是叫奶奶的好）是甘肃天水人，个子比较小，典型的古代七寸金莲裹脚小女人。因读过书，写的一手好毛笔字，带副近视眼镜，思想相对比较前卫，所以具有现代女性的一些特质。嫁给爷爷后，听奶奶说她一直想有一个有山有水有小桥的花园，后来虽说有了，但已解放就被土改归公了，还被划成了地主成分，在文革时期家里遭遇了几次掘地三尺的大清洗，一些别有用心的红卫兵为此借机想要找出金银珠宝等钱财来。只因祖上在解放前期搬到陇西后，感觉时代要变迁，想着再怎么改朝换代，钱财会被拿走，土地不会被怎样，所以就将所有的家财置换成了土地，没想到爷爷因此遭受了不该遭受的劫难。

听爷爷说奶奶家里也是当地的大户，读过几年私塾。解放后，当地政府想让奶奶去女子学校教书，奶奶非常想去，但因家里规矩多，没能实现，也成了奶奶的遗憾，一块心病。奶奶一直喜欢读书写字，到了83岁还用小楷毛笔给我们抄写了几副杨晴川先生撰文的《祁氏花园记》。

《祁氏花园记》是记载我外祖父在陇西家业的文章，包括现在陇西的祁家巷和祁家花园，当然现在都早已归公了，仅留下一个不大的院子，后来一分为二各归了留在陇西的两位舅舅。
打我记事起，就跟母亲和妹妹住在爷爷奶奶家里，直到小学好像是上四年级的时候，才搬了出来。
我有四个舅舅，听奶奶讲祖上对读书很看得重，因此家里都是读过书的人，我母亲正好赶上好时代了，因此还上了大学，成了县里当时为数不多的几个上过大学的女子。大舅解放后就去当兵了，因读过书部队安排去教书，又因文革时期的到来，被迫退伍下放到乡下教书，后来去了西安结婚生子，跟舅妈同在一所铁路学校教书。大舅性格和长相上是最像爷爷的，说话细声细语、和蔼可亲、与世无争。后因学校的一家校办工厂不景气，让我大舅做了厂长，直到退休。二舅也是因为一个时代的原因，没能读多少书就与几个朋友一起涉步去了省城兰州考取了银行职员，成就了一番事业。三舅也受影响在乡下教书，也是对我影响和照顾最大的，后来调动到县里中学教书。也是因为我当时不爱学习，在升初二的时候母亲将我转到了他所在的学校，成了我的物理老师，也因此我的物理成绩一度取得过年级前三名，从此影响到了我以后的专业，至今或多或少从事着与电相关的工作。听母亲说小舅是四个舅舅中学习最好的，但也是受时代影响最大的，在饥荒年代差一点没了性命，又因家庭成分原因没能有工作，成了家族里唯一的一位农民。听奶奶讲我还有一位姨，在饥荒年代夭折了。我的母亲是唯一一个没有受家庭成分和时代多大影响的，饥荒时在大学读书，毕业后因不愿当教师，最后成了政府职员。

记得爷爷瘫痪在床上的时候，时常晚上咳嗽的很厉害，听说也是在那次劳改时落下的病根，得了严重的哮喘病，特别是到了冬季，北方的冬天特别冷，家里又没条件生火炉，到了夜间更是煎熬，这时会常常听到爷爷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可在我记忆处又从没见他情绪有过低落，对社会有过埋怨的时候，经常会写一些对生活感悟的古诗词，记在一个小本子上，33年了，舅舅的两个小院早已被拆迁住进了楼房，原来的大部分旧物已不知了去向。这个小本早已不知扔哪了，小本的内容基本都已记不起了，不过有一句描写虱子的诗影响很深“白玉床上见阎王”。也就是从那时起，我会时常爬在炕边上听他给我讲他写的诗的意思和怎样写格律诗，听他讲故事。其实当初我并不知道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对于他讲的诗词格律，早已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是趴在炕边上爱听他说话，缠着他给我讲马走斜日炮翻山的象棋规则，怎么才能走捷径学会下棋，但至今我也没能学会下象棋，反而在中日围棋大战中，聂卫平战胜日本各路围棋高手时跟潮流学会了下围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