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老艺术家”的投诉,我认怂了——关于“吴承恩故居”文章的后续

去了两次“吴承恩故居”,写了一篇文章,阅读量不高,1400多,写留言的不少,35条,虽然观点不尽相同,基本都是心平气和、有理说理。

今天偶然打开微信后台,发现被投诉了:

投诉人是“章**”,投诉类型为“内容侵犯名誉/商誉/隐私/肖像”,投诉描述“文章中出现了大量诋毁六***名誉的语句和图片,……这些文章中涉嫌侵权的语句均已经严重侵害了六***先生的名誉权及肖像权”。

接到投诉,作为原作者,我考虑再三,决定承认侵权,理由只有一个:使用了老艺术家公开发布的一张照片。

至于投诉中所谓文中出现“大量诋毁”他老人家的语句,我是绝对不接受的。从开始关注这件事,到这篇文章的写作,我既没有主观的恶意、更没有客观的事实,去诋毁、侵害这位“老艺术家”的名誉权。

我接受了关于“侵犯肖像权”的投诉,被投诉的文章因此被删除。

为了自证清白,我把原文转录于此。其中凡是涉及此人的,我一律用“老艺术家”代替:

淮安区有个河下镇,河下镇有条打铜巷,打铜巷里出了位文化名人——吴承恩。吴承恩故居现在是4A景区,每天都会有游客前来。

然而作为淮安人的我,面对老先生冷峻的面容,内心只有愧疚。

一、1个月的时间,我去了两趟吴承恩故居

去年12月和今年1月,我去了两趟吴承恩纪念馆,拍了两张照片:

第一张拍摄于12月4日,吴承恩脸上身上长了很多青苔,深入肌理,显然不是一天形成的。我发了朋友圈,说:吴承恩哭了。

时隔一个月,再次来到吴承恩故居,青苔还在,又多了很多瘢痕。

这一次,轮到我哭了。

二、为什么要一再去吴承恩故居?

两次去吴承恩故居,是源于董海拍的一个视频。我觉得视频质疑得有道理,就在花漾淮安作了推送。(12月3日花漾淮安)

文章发出来后,有一些争议。我觉得自己有义务去现场看一下。

以前曾去过吴承恩故居很多次,都是陪外地客人,走马观花,觉得没什么可看的。

12月4日,我和董海一起去了故居。虽然说“到处都是老艺术家照片”有点夸张,但整体看下来,老艺术家版西游记的元素的确过多了。

那些天视频的热度太高,而我本人的关注点也不在老艺术家先生。

为了避开热点,不影响人们对于真正的问题的关注,所以我只是在微信朋友圈表明了一下态度。

本月初,我又去了一趟吴承恩故居,将里面的情况作了更细致的了解。

跟上一次相比,有微调,但是整体变化不大。

总体印象是:

《西游记》文化的影响力、传播情况研究资料太少,不足以反映出“《西游记》研究”作为一门显学的地位;更无法让人领略《西游记》的魅力;

对于吴承恩的保护和研究不够,并且不够尊重,会令真正关心淮安文化、关注吴承恩和《西游记》的人失望。

三、“吴承恩故居”,对不起“吴承恩”

两次走下来,一点一点地记录,我的心也在一点一点下坠。

原先的视频中,淮师的谭同学对于名人故居中弱化名人本体,而过度渲染影视剧元素的做法,颇有微词。我很认同这一点。

来故居的人,都是冲着“吴承恩”来的,希望一趟走下来,能够对于吴承恩本人情况有个大致的了解;对于《西游记》的文化影响力有更全面的认识。而作为高调推广“西游文化”的家乡人,我们理应通过这个窗口展示淮安对于这位名人的重视和保护。

然而,事实如何呢?

在吴承恩故居,我除了深深地感到“吴承恩”被漠视,甚至感到了一些耻辱——一个本该展示文化的地方,却让我想到了“斯文扫地”。

举几个例子来说明为什么有这个感觉。

《西游记》与淮安文化展示厅——

淮安作为吴承恩故乡,有不少从事吴承恩或《西游记》研究的专家学者,此方面研究即使说不上汗牛充栋,也绝不在少数。淮安有两位《西游记》研究名家——刘怀玉先生和蔡铁鹰教授,在全国都很有影响力,但是在这里,却未得到应有的重视(馆内有蔡铁鹰教授的专著)。

就来说说刘怀玉先生。

提起他,老淮安的文化人都很敬重。刘先生以毕生之力投入吴承恩和《西游记》研究,还牵头成立了全国第一个研究《西游记》的群众性学术团体——淮安市西游记研究会。他撰写了很多相关论文和专著,近年来更是致力于向青少年宣传推广《西游记》。

遗憾的是,恕我眼拙,在“吴承恩故居”我并未看到刘怀玉先生和“西游记研究会”的痕迹。倒是第一次去的时候,在这个展厅中看到这样一幕:

这个展柜中放了6件展品,其中3件上面都有老艺术家的头像,分别为普洱茶、红酒和类似画册的东西:

不过第二次去的时候,老艺术家的三件展品已经不见了:

《西游记》传播与影响展示厅

说起“斯文扫地”,主要是从这个展厅得来的印象。

先来看这个展厅的内部陈列。进门的左边有三面墙,只有一面陈列了几位文化名人对于吴承恩和《西游记》的研究。另一面就是这样的“书法”展示:

另一面墙上有8张照片,是一位摄影师捐赠的86版《西游记》剧照,其中7幅中都有老艺术家扮演的大师兄。虽说大师兄是男一号,但这比例也实在太高了。

如果说左边还勉强有关于《西游记》文化的因素,大厅的右边简直就让人出离愤怒了。三面墙挂满了非常拙劣的“书法”,中间还端坐一人,面前的条案上放了此人的各种获奖证书。此人还可以代为用名字写诗,20元,收费倒是不高。

吴承恩算是淮安最有名的文化名人了,人们、特别是外地人来到这里,我们到底要给人家展示怎样的淮安文化?面对这些拙劣“书法”,吴先生若地下有知,恐怕也要悲愤了。

难怪他的塑像一脸怒气。

也难怪在这里看不到刘怀玉先生的研究会。

当伪文化横行的时候,真正的文化只能退避三舍。

吴承恩是书法大家,他的字在当时备受推崇,以至于他的好友沈坤父母的墓碑,都请他来写。在吴承恩遗物馆里,这两块石碑作为重要的文物,都保存着。

这个陈列馆一共有7件遗物,其中最珍贵的当属刻有“荆府纪善”字样的棺材板。它之所以重要,是因为根据这块木板,可以确认其中的尸骨就是吴承恩本人,后来有专家就此对吴承恩进行了头颅复原,使得吴承恩成为唯一一位拥有与本人高度近似的塑像的古代文化名人。

如此重要,这块板当然是游客重点关注的。

令人吃惊的是,这么重要的文物,底下的文字说明居然出现了错别字,“茔地”错成了“莹地”,我们翻了古代两本重要的字典《康熙字典》和《说文解字》,都未看到“莹”有“坟茔”的意思。

考虑到这是一个可以立刻纠正的错误,我和董海出来后将此事告知了工作人员,建议他们改掉。

然而遗憾的是,时隔一个月,还是“莹”。

因为这个错误很明显,我并不认为我们是第一个发现的,甚至也不会是第一个告知园方的。但显然园方对于这样的问题并不介意。

园方可以不介意,作为淮安人的我很介意。吴承恩故居是淮安的文化窗口,我不愿意给人看到淮安人的“没文化”。

立此存照,各位下次去,请留意。

四、老艺术家元素到底是不是太多了?

本文的重点并非讨论这个问题,但以我个人的观感来说,老艺术家的元素丰富了纪念馆的馆藏,也增强了趣味性。据说他个人捐赠的藏品有1500多件,全部都是免费赠与。并且老艺术家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到淮安,作为淮安人,我认为老艺术家值得感谢。

但同时必须指出的是,与猴王世家展品的丰富、展陈方式的多样、展馆维护精心相比,对于作为主人的吴承恩、作为最重要的文化元素《西游记》的其他方面的展示就显得过分寒酸,繁衍了事了。

连雕塑都比吴承恩的干净清爽

就拿《西游记》的传播与影响来说。

《西游记》是影视剧非常热衷的题材来源,除了老艺术家老师参演的86版《西游记》,还有很多都堪称经典,比如中国第一部彩色动画长片《大闹天宫》,淮安西游集团参与投拍的《大圣归来》,周星驰参演的《大话西游》……然而,这些在馆内通通都没有展示,给人的感觉,《西游记》是一部非常寂寞的名著,除了一部电视剧,就少有现代传播手段问津了。

很显然,这个板子不该打在老艺术家老师身上,那到底该打在谁身上呢?

五、淮安人的文化自信在哪里?

董海拍的视频引发热议,却不知怎地撬动了某些人的神经。原本是讨论“吴承恩是不是被漠视”,却被某些人解读为“抹黑淮安”。鉴于这么想的人的脑回路过于清奇,我就不去展示他们的推导过程了,总而言之一句话:质疑淮安就是抹黑淮安,就是全民公敌。

我们知道,是人就会有缺点,有了缺点改正了,就能成为更好的自己。对于中肯提意见的人,我们应该心怀感激,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所以,真正的文化自信一定是:知道自己好,并且知道自己可以变得更好。

另外,真正的文化自信还表现为:珍惜并充分发掘本土文化资源,而不是迷信外来的和尚好念经。

在第一次去吴承恩故居的时候,我曾经请淮安外国语学校的朱建文校长帮忙联系刘怀玉先生。刘先生毕业于北京大学,60多年醉心于西游文化,年逾古稀的他连续多年在淮外开设《西游记》选修课,我认为他对于吴承恩、对于《西游记》的推广,更应该重视,也更值得淮安人骄傲。

此处原有一张刘老先生和老艺术家的合影。图片来自“文史淮安”公开发表的内容。这是原文我唯一接受侵权投诉的地方

我也曾在淮外开设过选修课,曾与刘先生与一面之缘。这是一位博学且温柔敦厚的老先生,我本来想请他对那个热议的话题作一个定论。随着话题不断演变升级,我知道已经不适合再用这样的问题去困扰老人家了。

老先生和老艺术家素有往来,以他与人为善的品格,肯定不会说出对老艺术家不利的话。

而老先生是否认同吴承恩故居的现状,我似乎也能推测出个大概。

六、两句必须要说的题外话

通常来说,一个关于文化的话题,是少人关注的。但如果这个“文化”涉及某区域,就往往不一样。所以我要多说两句。

1.关于此“淮安”非彼“淮安”的论争,请不要在这里讨论,要讨论请另开战场;

2.请吴承恩故居的工作人员注意,上一次你们把我在故居的视频监控资料擅自提交给某平台,侵犯了我的个人隐私。作为被侵权人,我保留追诉的权利。如果你们再次泄露了我的视频监控资料,我会先投诉再一并维权。

作为游客的我

最后说句缓和气氛的话

据了解,吴承恩故居虽为事业单位,但完全采取企业化管理,没有政府拨款,自收自支,挺不容易的。不过既然“吴承恩”和《西游记》是“衣食父母”,善待愿意关心帮助故居完善的人,是必要的;

吴承恩故居的厕所做得很好,墙上有很多《西游记》主题的图片;还有母婴室。打扫得也很干净。

以上,就是花漾淮安被老艺术家投诉的文章,在文后的留言区中,没有一个人觉得我在黑老艺术家,甚至有人觉得这篇文章为老艺术家说了公道话,但显然老艺术家并不领情。甚至上升到必须除之而后快的程度。

通过这件事,我明白了当初那个视频为什么会在网上形成如此大的热度。不是视频拍摄者蹭了谁的热度,实在是人们的不满蓄积太久了。

原本对于老艺术家来说,我就是路人甲,但因为此次的投诉,我决定路转黑了。

另一个值得高兴的后续:

文章出来后,昨天收到一位朋友发来的照片:

看到这张照片,甚觉欣慰。跟之前相比,吴老先生清清白白了。

此事是否还有后续,我也不知道。

但我知道,从此这位老艺术家又失去一个尊重他、甚至愿意为他说几句公道话的人。

在此我还想跟老艺术家实名举报一个微信平台,他们真是黑您黑到家了,请点开“阅读原文”,投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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