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年前一桩蜡烛案,新娘新郎惨死,御史审冤,智破三连环九命案

两百年前一桩蜡烛案,新娘新郎惨死,御史审冤,智破三连环九命案

人生金银富贵,不过是眼前浮云,切不可认作“万年不拔之基”。纸醉金迷、鲜衣怒马固然欢愉,若一旦为此铤而走险,甚至引发连环命案,倒恐是一幅日暮途穷、人生末路光景了。

清朝嘉庆年间,山东登州府福山县治下有一市头镇,居民稠密,各家都依着河岸筑房,全镇做买做卖、甚是热闹繁华。

而镇西米粮铺的掌柜张闻达,刻板守礼,却又最是急公好义。闻达之妻崔氏,性情温柔,治家勤俭。两人所生一女名唤月娇,年芳及笄,聪明颖达,父母惜如掌上之珠。

道光元年(公元1821年)仲夏时节,一天傍晚,张闻达参加乡下喜宴归来,不慎落入清洋河中。张闻达平日倒也识些水性,无奈这次是酒后落水,头脑和手脚都不够灵光、灵便,是以瞬间便呛了两口河水,身子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

正在万分危急时刻,恰巧被路过的永平村村民董强发现,他见有人落水,便跳入河中将人搭救上岸。张闻达死里逃生,对董强自然是感恩戴德、连声称谢。

第二天,张闻达命仆人抬着八盒大礼,众人迤逦前往永平村登门致谢。宾主落座闲谈,张闻达正觉得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时,偏巧董强之子董朝文进屋见礼。张闻达见其面容白净、举止谦恭,询问年龄后得知,董朝文年方十八,仅年长自家女儿一岁。于是,张闻达便向董强提出,要将月娇许配朝文为妻,他们两个做一回儿女亲家。

董强早知张家积蓄颇丰,主动送上门的儿媳妇焉有不要之理?是以,董强当即允婚,并置办酒菜,留未来的亲家公在家饮宴。过了十余日,董强备下厚礼,又请镇上李乡绅为媒,便到张家下了聘礼。两家遂商定,择吉日为朝文、月娇完婚。

两家忙得不亦乐乎,然而却苦坏了月娇。皆因张家对门住着一户段姓人家,由于两家是近邻,月娇便与段家的儿子段洪生经常相遇,偶尔闲谈也时有眉目传情,时日已久两人便私定了终身。

只因段洪生半年前死了母亲,是以一直未曾上门提亲。俗话说,“迟则生变”,如今张闻达将月娇许给了董朝文,生生拆散了一对鸳鸯,是以月娇愁苦不已。然而,月娇又是一个孝顺姑娘,知道父亲将其许配董朝文,乃是报答人家的救命之恩。于是,月娇愁苦一番后,也只能自艾自怨、认了运命而已。

然而,月娇、董朝文成婚这天,段洪生眼看自己心爱的姑娘,成了别人的新娘,便发疯般闯入董家大闹了一场。董家亲友一番乱棍,才将段洪生驱赶了出来。经此一闹,董家、张家都觉面上无光,众亲友也觉得尴尬无趣,是以傍晚时分便散了酒席。

到了掌灯时分,董强夫妇见亲友散尽,便来到新房点起一对新蜡烛,然后示意朝文去陪新娘,老两口便回到后院房中休息。劳累了一整天,董强夫妇觉得身心疲惫,是以躺在床上便睡着了。

刚睡了一个时辰左右,董强猛然被前院新房的异常响动惊醒,细听似有呵斥、喊叫和打斗之声。因为是儿子、儿媳圆房之夜,是以董强犹豫了好半天,这才起身提着灯笼前去查看。董强不看便罢,这一看顿时惊得魂飞天外,只见月娇、朝文竟双双倒在了血泊之中,早已气绝身亡!

董强见状,顿时呼天抢地嚎哭了起来。邻居们闻讯,便赶紧去给保长陈旭报信。陈保长闻听董家喜事变丧事、出了人命官司,便赶紧跑来查看究竟。陈保长拉起董强询问道:“家中出了这么大祸事,究竟何人所为?你心中可有些揣度?”

董强如今悲痛欲死,听得陈保长所言,这才止住了悲声。董强含泪思忖半晌后,声音嘶哑地说道:“我董家为人,向来与邻为善,从不曾得罪过任何人。今日朝文夫妇之死,必是白日大闹婚宴的段洪生所为!”

陈保长白天也是酒宴宾客,经董强一说,他也回想起了段洪生大闹酒宴的场景,是以对董强之言深信不疑。于是,陈保长便带上十多个强壮村民,将段洪生擒获后连夜扭送福山县衙治罪。

第二天,福山县令史玉端带领衙役、仵作等人,来到永平村勘验现场,又得了苦主诉状,回到县衙后便立审段洪生。段洪生承认曾经闹过婚姻,却矢口否认杀人罪行。史玉端哪里肯信?便命衙役动起了诸般大刑。

细皮嫩肉的段洪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小青年,如何禁得住这般酷刑,是以很快便招认了杀人罪行。然而,几经催逼、供述,段洪生的杀人凶器却始终没有搜寻出来。无论如何动刑,段洪生始终说不上来。史县令心想,有了段洪生口供,照样可以定罪,遂将其拟了斩首之罪,只待刑部批文下来便枭首示众。

且说此后不久,朝廷都察院的左佥都御史张成刚巡访来至福山县。这张御史是个难得清官,早年在知县、知府任上,尤善审冤断案。张御史翻阅月娇、董朝文遇害一案,顿时发现了诸多疑点:一是凶器尚未找到,不应等罪;二是仅凭闹过婚宴,便断定谁是凶手,显然过于牵强,假若真是段洪生行凶,他焉有事后不潜逃的道理?

鉴于此案疑点太多,张御史决定亲自到永平村董强家中一探究竟。第二天,张御史坐上一顶二人抬小轿,在四个亲随护卫下便来到了董强家中。张御史仔看了事发新房,又仔细询问董强夫妇,当日案发后新房中可曾丢失过金银财物?张御史之所以又此一问,是因为他觉得:除了情杀、仇杀外,最有可能的一种犯罪,便是图财害命!

董强闻言,思忖半晌后颤巍巍答道:“启禀张大人,当日我儿子、儿媳遇害,屋中并不曾丢失金银。不过,新房帷帐旁的一对儿蜡烛却不翼而飞了。那对蜡烛极是粗大,当日还是小老儿夫妇进屋点燃的,恐怕便是一天一夜也燃不完。然而,朝文夫妻遇害后,我却发现蜡烛失踪了,现在想来实在蹊跷!”

张御史闻言,不由得心头一动,他继续追问道:“凶手怎会为了两根蜡烛杀人?难道这蜡烛有什么稀奇之处吗?”董强闻言,连连摆手道:“这蜡烛虽不常见,却也并非什么稀罕物件,市头镇客栈伙计张亚平,平日吝啬成性,他听说我儿子要成亲,便送来一对儿蜡烛充当贺礼。我见这蜡烛甚是粗大,便放在了新房之中。”

张御史见董强所知不多,便命亲随速将张亚平拘来,他要当面询问究竟。少顷,张亚平被拘到了董家。张御史尚未开口,张亚平早已慌作一团。张御史见其变颜变色,便张口来了一句诈语道:“你的官司犯了,还不从实招来?”

张亚平被衙役抓到董家,又被带进了新房,而且张御史劈头便是一句“官司犯了”,张亚平毕竟做贼心虚,还以为自己干的事儿都被官府掌握了,是以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口中连称“老爷饶命,我招,我全招!”

就这样,张亚平供出了两起命案缘由。原来,张亚平家境贫寒,为了混口饭吃,便在远房舅舅开的客栈当了伙计。数月前,客栈来了两个行色匆匆男子,张亚平给他们送水走到门外时,便听到一个年轻男子说道:“也不知这栖霞县令肯不肯通融,若是较起真来,海庆恐怕性命不保啊!”

另一年长男子答道:“老爷已托人与他打过招呼,不过到底通不通融?那还不得看咱们这箱子宝贝嘛!”说完,两人一阵窃笑。张亚平在外听得真切,回到屋中他翻来覆去睡不着,渐渐便动了贪财之心。

第二天清晨,两男子继续赶路。行至一处山路僻静处,突然闯出一个蒙面汉子,照着年轻男子面门便是一刀,年轻男子顿时倒地身亡。年长男子正要逃走时,被蒙面汉子连砍数刀,也死在了当场。

这蒙面男子正是客栈伙计张亚平,他动了劫财之心后,便提前来到两人必经之处藏了起来、相机动手。张亚平行凶后将尸体推入山崖,又用土掩盖了山路血迹,这才来拿被害人的那只箱子。张亚平将箱子背回家中,关上门打开一看,顿时傻了眼:箱中除了四十根蜡烛外,根本没什么金银珠宝!

张亚平虽觉蜡烛有些沉重,却并无特殊之处,因此极其扫兴地将其丢弃在了床下。这天清晨,张亚平在家门口遇见了董强。董强正为儿子的婚礼置办应有之外,早年曾与张亚平有些交往,是以见面后便告诉了儿子成婚日期,邀其到时喝杯喜酒。

张亚平本不宽裕,听闻董强的儿子要结婚,便忽然想到了床下的那四十根蜡烛。于是,张亚平跑回屋中取出两根蜡烛,便充当起了贺礼。然而,就在月娇、董朝文结婚那天的下午,张亚平闲暇时在客栈一边摆弄蜡烛,一边苦苦思索为何有人要用蜡烛行贿呢?

张亚平摆弄蜡烛时,一不小心将其磕在了桌角,顿时露出里边黄澄澄的金条来!张亚平见状喜出望外,心想蜡烛里边原来有玄机,怪不得那两个死鬼要用蜡烛行贿呢。张亚平却又猛然想起,曾送给董强两只蜡烛。

于是,张亚平便赶紧往永平村董强家中而来。傍晚时分,张亚平来到了董家门口,他见董家后院漆黑一片,只有前院新房有些灯火。张亚平也不知蜡烛藏在何处,便顺着灯光来至新房窗下。此时,董朝文掀去月娇盖头,两人都是含羞带怯、扭扭捏捏,不知如何是好。

恰在此时,帷帐左侧蜡烛忽闪了两下便熄灭了,月娇正羞得面红耳赤,见状便起身过去查看。月娇低头看了半晌,竟吃惊地说道:“你们家这么有钱?为什么要用金条做蜡烛芯子呢?”

张亚平在窗外听得真切,因为担心事发,便冲进屋中将月娇一刀砍死,董朝文正要过来夺刀,也被其数刀砍死。之后,张亚平抢回两只蜡烛便夺路而逃。张亚平行凶之后,自以为黑夜杀人,神不知鬼不觉,一旦逃走反而引起官府注意,是以继续留在客栈当伙计,直至事发。

张御史以巧计诈出命案真相,随即命亲随人等将张亚平押入大牢。第二天,张御史带上自己的百名亲随护卫,又从福山县衙调集了五十名精壮衙役,众人便望着栖霞县迤逦而来。到了栖霞县衙,众亲随将县令王华庚掀翻在地、绳捆索绑了起来。

公堂之上,张御史森然问道:“好你个清官廉吏,我来问你,海庆一案你是如何判决的呀?”王县令见张御史开口便点出了海庆案件,顿时胆战心惊起来,他心想这御史大人必是掌握了实情,才会如此大张旗鼓抓我!不如据实招供,或可保住性命。

于是,王县令便供述收受李家贿赂,贪赃枉法轻判李海庆的经过。原来,福山县臧家庄乡绅李贵之子李海庆,行走江湖,常年在栖霞县做些买卖。这李海庆好色贪欢,性最刁毒。一天,李海庆见对门的马三郎出门,只有三郎妻子姜氏与孩子在家。他素来垂涎姜氏美貌,今见三郎出门,自以为得了机会。

于是,李海庆穿戴整齐,便径入三郎院中,隔着窗户问道:“三郎在家吗?”姜氏这时刚刚起床,听见院外有人呼喊丈夫,便应声询问道:“是谁找马三郎?他早上去赶集市了。”

正说话间,李海庆早已闯入屋来,他见姜氏云鬃半偏、玉臂微露,不觉欲火中烧,遂动手搂抱姜氏道:“嫂子且请同坐,我好与嫂子亲近一番!”说罢,便动起了手脚。姜氏见李庆海有不良之意,遂厉声斥责道:“平日看你衣冠楚楚,为何白昼调戏良家女子?似你今日所为,真是禽兽不如之举!”说罢,姜氏摔门进了里屋。

姜氏义正词严,将李海庆骂得羞愧难当,他本待转身离去,却心想马三郎回来,这女子必然告诉丈夫,与其马三郎回头来找我的麻烦,不如我杀掉姜氏灭口来的干净。于是,李海庆咬了咬牙,抽刀在手便进了里屋。

此时,姜氏正气呼呼坐在床头生闷气。而屋中还有她的两个孩子,以及二郎家的两个孩子都在睡觉。李海庆闯入屋中,照着姜氏面门便是两刀,可怜红粉佳人,化作一场春梦,死尸栽倒在地。孩子们闻声惊醒,顿时哭喊了起来。李海庆一时性起,便将四个孩子也残忍杀害,随后便跑回住所藏匿。

李海庆本以为“人不知鬼不觉”,却不想他提刀冲出门外,正好被邻居宋老汉看了一清二楚。是以后来听闻马家死了五人,便向官府告发了李海庆,栖霞县令王华庚便将其捉拿归案。

且说这李海庆的随身小厮,见主人犯了官司,赶紧跑回福山县臧家庄去给李贵送信。李贵一听儿子闹出这么大的事情,便赶紧去找自己的大舅子、福山县丞郭海峰替儿子说情。数日后,郭海峰命亲信传话称,王县令似有松动之意,可速送厚礼以坚其心,但行事必须不留痕迹才行!

李贵听了这救命之言,便连夜将四十块金条熔铸成了圆柱形状,又找来蜡烛与灯芯,重新做成粗大的蜡烛形状,之后装进一个大箱子里,让侄子李海金与儿子的小厮一起去到栖霞行贿。

出门时,李海金与小厮都骑着快马,不想在一处饭店吃饭时,竟被人牵走了马匹。李海金与小厮携带着重金,也不敢在是非之地久留,因此便只好步行赶路。这一天,两人来至市头镇客栈,才遭了张亚平的暗算。

李贵见李海金与小厮迟迟不回来送信,还以为他们拐带金子逃走了。便只好再凑足了四十块金条,又如法炮制成了蜡烛形状,这回他亲自送到了王县令府上。王县令收了金蜡烛,便卖弄手段逼迫证人改了口供,他又胡乱抓了一个流浪汉充当凶犯,待流浪汉处斩后,李海庆便被无罪释放了。

张御史审明三起连环命案缘由后,奏报刑部、吏部,将福山县令史玉端罚俸两年,以示对其草率办案的惩戒;栖霞县令王华庚贪赃枉法、草菅人命,被判处斩刑;福山县丞郭海峰被革职查办;李庆海、张亚平均被判处斩刑,而段洪生终于被无罪释放。

至此,一桩清代蜡烛奇案,就此侦破!山东百姓,无不称羡张御史是“青天在世”!

此案告诫后人:人一定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欲望,更应常思贪念、贪欲之害。对待金钱财富,当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切不可步了县令王华庚、张亚平李庆海之流的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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