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首届“感恩父母 让爱传承”有奖征文大赛肖水泉作品
父亲庆生
肖水泉(四川)
父亲今年七十九,按照老家的规矩,得邀亲朋好友为他庆祝一番,闹热一番的。去年二伯父七十大寿的生日宴上,老家的亲戚们就围着我和大哥,提议我俩一定要好好给父亲过一个热热闹闹的生日,不仅要选一个有档次的酒店搓一顿,晚上放的烟花也至少要比二伯父的多些。
老家的亲戚为什么会给我俩提这种条件?是因为在我们整个家族里,也就我俩弟兄算是光宗耀祖,出人头地——大哥现在是某房地产公司的董事长,我虽然比他差,却也是全县知名中学的一个副校长,可谓象牙塔里的风光者。在我们老家,又特别是我们这个家族的长辈晚辈,堂兄姊妹中,大家都以我俩为荣,因此他们才不得不为父亲庆生而高标准,严要求。
大哥性格豪爽,特别是喝酒后,表态更是杠杠地:“各位叔伯长辈,你们说的没问题,一切费用都由我出,小弟就负责操办,我们绝不收大家一分钱的礼。”大哥是一言九鼎,众人是欢欣鼓舞,父亲也觉得倍有面子。
在我们这个经济并不发达的县城,好客之风盛行,吃酒席已经成为我们当地的一道特殊风景线:结婚要吃酒,庆生要吃酒,升学外出要吃酒,有时候就连打麻将赢了一笔大钱,居然也得吃酒。于是,高档一点的酒店,几乎天天都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一家比一家办得档次高,一家比一家倍有面子。遇到家庭条件好一点的家庭,人家烟花一放,都可以照亮半座城。这样一来,上档次一点的酒店饭馆,都得提前几个月预订,不然的话,就只有到乡村农家乐去临时插队。
为了给父亲庆生,也为了让大哥更有面子,我决定提前到县城唯一的一家五星级酒店——三江大酒店,预订父亲庆生的宴席。父亲是这次活动的主角,他高不高兴,认不认可,都直接关系到这场庆典的成败。于是,我载着父亲一同去看看酒店的情况,只要他老人家一点头,我就立即定下来。
父亲在三江大酒店里溜达着走了一圈,仔细听了接待人员的初步介绍,他非常满意。后来,父亲无意问了接待人员一句:“你们这里,一般要预交多少钱的订金?”
“老爷子,按照我们酒店的规定,根据你们刚才说的桌数和配菜等情况,要先交五万吧。”接待人员还是我当年教过的学生,对我也算是够优惠的。于是,她准备领我去财务室。我走了几步,见父亲并没有动,就过去问他。结果,他看了我一眼,低声说道:“幺儿,你先别去交订金,我们回去再商量商量。”
“爸,大哥昨天打了十万给我,还商量啥?”在我印象里,父亲就很少干涉我和大哥的“内政”,几乎从没给我们商量过什么事,只要是正当的,又必须做的事情,我们小的时候是他说了算,现在基本上都是我们说算,商量二字,确实难得听见从他嘴里说出过。
“跟你妈商量——”父亲见我还准备去交订金,就气冲冲地直接朝停车场走去。
天哪,跟咱妈商量,他老人家是不是气糊涂了?因为我妈已经去世了好几年了。我觉得今天的气氛确实不对,可我也没乱说什么呀,到底是哪个环节上突然就惹他老人家生气了?事出必有因,必先弄清缘由。于是,我赶紧辞别了接待我们的工作人员,快跑着去追老爷子。
在回家的路上,我终于搞清楚了——老爷子之所以情绪突变的原因,问题就出在接待人员说预订金的那句话里。原来,老爷子一直以为花几千、一万元,就可以给他过一个闹闹热热的喜庆生日,却万万没想到给的预订金数就高达五万。他老人家心里一细算,他这个生日一旦按当前的方案办下来,没有好一、二十万,估计是脱不了爪爪的。要知道,他曾经在老家种过地,知晓老百姓辛辛苦苦种一亩庄稼,真正的纯收入也不过三五几百块,所以他心疼钱。
“爸,我们都答应亲朋好友了,要给你过一个闹闹热热的生。”我一边开着车,一边劝父亲道。
“闹闹热热,你大哥的钱,是贪污来的,还是抢来的?几十万呐,拿回我们乡下去,都可以盖一所学校了。”父亲一脸盛怒的样子,还一路噼里啪啦地数落着我,说我不心疼大哥大嫂云云。
回到家,我把刚才的情况给妻子一说。妻子叫我赶快给大哥汇报,让大哥大嫂拿一个主意——要不然,等父亲的生日,我们一家人烟不烟,火不火,今后大家咋回去见江东父老。
大哥一听,顺带批评了我几句,说我明明知道父亲在老家是一个出了名特别节俭的人,就不该在父亲面前提钱,更不该带他去谈预订的事。是啊,老爷子一辈子脸朝黄土背朝天,也没有挣过这么多钱,如今要他哗啦啦地用出去,简直比割他的肉都痛。最后,大嫂建议我冷处理,争取再过一段时间,等老爷子开心点时,就去找一个农家乐,把用餐标准和邀请人数都适当压缩一点,简简单单地把这事给办妥云云。
我觉得大嫂说得有道理,又过了一个多月,老爷子的生日已经非常近了。趁儿子期中考试回来报喜——他又考了全班第一名的高兴劲,我找父亲谈判——根据我到几家农家乐摸底的情况,认认真真,一五一十地给他老人家细算,估计最多两、三万块钱就能搞定。
父亲依旧非常犹豫,妻子劝说了很久,儿子也来助攻,大哥大嫂更是外援,最终他才勉强答应下来。
鉴于上次的失败经验,我决定让妻子陪我一起去预交订金,故意安排儿子和父亲去街上买菜。我俩还在去农家乐的半道上,我的手机响了——父亲打来的电话。
我在开车,妻子帮我按开了免提。“幺儿,你马上给我回来。”父亲在电话里一阵猛吼道。
“爸,啥事?家辉在开车呢,你有话直接说。”我和妻子听到父亲这口气,突然有一丝不详的感觉。按照惯例,即便父亲再生气,只要妻子或大嫂出面,父亲的火气都会猛降八度。
“都回来——邓琳,你给我把家辉押回来。”哦呦,父亲的火气不仅没消减,还极其罕见地点了妻子的大名,更用了一个非常恐怖的词来对付我——“押”。在这一言一语中,字字都是情况危急的红灯信号,我们不得不打道回府,一看究竟。
“爸,啥事这么着急?”妻子怀疑是儿子有什么事,突然惹到了他老人家,于是亲自出面为儿子挡子弹,顶炮火。儿子却一脸无辜,一脸茫然,不断地给我们暗示他也一无所知。
“我宣布——这个生,不过了。”父亲一副不可商量的语气说道。儿子见此事与他无关,找了一个借口,就趁机溜了。
“为什么?”我发现父亲虽然真的很生气,但也与我无关。于是,我也硬气地问道。
“猪肉好多钱一斤?三十好几。”父亲说完这句话,火气一下子就消了一大半。
原来,父亲和儿子在菜市上买菜,一打听猪肉的价格,活生生地把他老人家吓了一跳——在他印象里才几块钱一斤的猪肉,如今都接近三十元一斤了,直接翻了几番。老人家越想越觉得我是给他算了一笔糊涂账——于是,才用十二道金牌,招我回去。
这样一来,我不得不再次把父亲心疼钱的事情,告诉大哥和大嫂。后来,大哥大嫂与我们反复商量,一致决定:尊重他老人家的意见,客就不大张旗鼓地请了,尽量节约开支,就邀请几位叔伯长辈一起聚聚。当我们把研究结果给父亲一说,老人家当即非常爽快地同意了。
到了父亲生日那天,大嫂和妻子弄了几桌非常丰盛的菜——老家的叔伯长辈们就在大哥家里喝父亲泡的野果酒。父亲那天非常高兴,酒后的他话也多,老人家自始至终都围着一个主题——现在好过了,不要忘了过去的苦。
【作者简介】肖水泉,四川省成都市金堂县人,成都市作家协会会员。在《中国散文报》《中外文艺》《成都日报》《华西都市报》《生态西部》《当代作家》《德阳日报》《绵阳日报》等刊物发表文章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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