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峰:我的前半生(18)
第三章
04月色溶溶 玫瑰初开
一、春天
三月的桐城早已被从江南飘来的春光熏染得暖洋洋的。天空幽蓝幽蓝,空气十分清新,阳光异常明媚。阳光中,成百上千的鸟儿在天空中上下飞舞,不时有一行大雁横空北去。桐城的春天来临了。
与幽蓝幽蓝的天空相对的是被染绿了的大地。桐城山水无不焕发勃勃生机。绿意渐浓的龙眠诸山朗润起来了,清澈亮丽的鲁王河水欢腾起来了。大地仿佛是一张无垠的绿毯向四面八方延伸着,这巨大的绿毯上到处点缀着鲜花。这一株梨花似雪,那一片梨园漾白;这一棵杏花似火,那一片杏林如霞。桃花、梨花更是互不相让,在煦暖的春风中尽情地展示着美丽,散发着芬芳。这就是桐城的春天。
桐城大关中学在这如诗如画的境界里宛如一只文化小舟在令人心情愉悦的春的海洋里飘荡着。
校园的一角有一个简单的小花圃,里面由学生精心栽种的各种花草。这里有月季、玫瑰、虞美人、四季海棠……此时,月季如约会般临风绽放,白的如粉似玉,红的似血如霞,都将阵阵清芬轻轻地撒在和煦的风里;玫瑰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也正含苞欲放;虞美人那绿中透着微微鹅黄的小叶子擎着一两个刚打的花骨朵;而四季海棠却依然展开宽大的叶子,似乎是不肯透露出一点花事的消息。至于其他花草,有花的花不大,或红或白,有叶的叶不阔,或青或靛。所有花草都使这校园的一角多了一分诗意,也多了一分浪漫。
这小花圃的边坐着一个身穿淡花格子的女孩,是龙姑。龙姑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身高约1.65米,长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长长的眉睫与柔和浓黑的眉毛使她显得不同一般。眉毛之上光滑而阔大的脑门上披着一绺刘海,这刘海与她的脸庞五官搭配十分完美。平时,龙姑梳着两条大辫子,那辫子拖得很长,一直拖到臀部,走起来或跑起来时,两条大辫子或左或右的摇晃着,煞是美丽。由于长得漂亮,龙姑被大关中学的全体男生封为“校花”。龙姑的性格乐观外向,平时爱说爱笑,尽情挥洒着喜怒哀乐。龙姑虽然被封为“校花”,却从不以此自矜。她一直努力学习,成绩在班里名列前茅。她尊敬师长,团结同学,深得老师和同学的喜爱。今天,龙姑和往日一样手里捧着书在小花圃边看。
龙姑的身边不远处还有一个小帅哥,手里也拎着一本书,一会儿看看书,一会儿看看花,一会儿看看龙姑。这个小帅哥是徐光学。徐光学是龙姑的同桌,他们两人平时一直都是友好相处,在学习上是相互帮助,在品德上是相互鼓励。龙姑乐观外向,徐光学热情开朗,二人很是谈得来。当然再好的同学有时也会产生一点小磨擦。有一次徐光学在推桌子上的书本时,不小心把她心爱的笔记本挤掉到刚洒过水的地上,她那本心爱的笔记本被弄得全是泥巴,脏得一塌糊涂。尽管徐光学一再表示歉意,可是龙姑还是很生气,一连几天都没有理睬徐光学,甚至在一气之下,从讲桌上拿根粉笔在桌子上画出一道“三八”线。对徐光学来说,这是一条要命的警戒线,因为只要徐光学的手或书一超过这“三八”线,必然会遭到龙姑的猛烈的攻击。那几天徐光学仿佛觉得身边坐着的不是美丽而乐观的龙姑,而是一只老虎或狮子,让他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手和物品是不是超过“三八”线。当然,龙姑只是想惩治惩治徐光学,叫他以后收书要小心点,不要再发生类似笔记本弄掉到地上的事情。几天后,龙姑就又与这个同桌有说有笑。今天,徐光学梳着小平头,上身穿一件半旧的深灰色中山装,下身穿着一条咔啡色的裤子,脚上是一双军用鞋。徐光学的这身打扮是60年代中学生的标准样式。
徐光学看了一会儿书后,就直接走向龙姑,主动打招呼:
“龙姑,看什么书呀?”
“背语文,背《爱莲说》。”龙姑回过头来,将大辫子甩了甩。
“'水陆草林之花,可爱者甚繁。’那么,龙姑,你爱什么花呢?”徐光学问。
“我喜欢所有的花。不过,要论最喜欢吗,我觉得我最喜欢的花是红梅花。”龙姑一边答话一边合上语文,站起身来面对着徐光学。
“为什么?说一说你的理由。”徐光学目不转睛地望着龙姑。
“红梅花儿开,朵朵放光彩。在洁白的霜色之上,在飘飞的大雪中,红梅不畏霜雪,凌寒乍放,这是何等的勇敢,何等的毅力!你说是不是?”龙姑一字一句,仿佛不是在说话,而是在朗诵诗歌。
“说得好!”徐光学脱口称赞。
“随口瞎说罢了,好什么呀。”龙姑笑了笑,“徐光学,你知道,陶渊明喜爱菊,周敦颐喜爱莲花,世人喜爱牡丹,那么,你喜欢什么花呀?”
“男孩子不喜爱花。如果非要让我喜爱一种花的话,那我就喜爱玫瑰花。”徐光学说。
“玫瑰!为什么?”龙姑睁大眼睛望着徐光学。
“这你们女孩子就有所不知了。”徐光学似乎诡秘地笑了笑,继续说道,“你看,玫瑰花多么漂亮,颜色有红有白,其中深红色的最好看。那玫瑰花下都是刺,那是花儿用来保护自己不受侵害的。人们说越是有刺的花就越香,反过来,越香的花就会越长刺。既然是喜欢花吗,那么就要喜欢有个性的花。在我看来,玫瑰就是那种有个性的花。所以,要让我要喜欢上一种花,我一定会选玫瑰花。”
“听起来似乎颇有点道理的。”龙姑评价道。
夕阳将余辉撒在他们的身上、脸上。晚霞与花圃,校园与少年共同谱成一曲浪漫的青春圆舞曲。徐光学与龙姑关于花朵的讨论,表面上是说他们对花朵的喜爱,实际上,里面包含着两个青少年的哲学思想,隐喻他们对人生的价值和意义的思考。也无庸讳言,这里面不可能不包含着两个少年朦朦胧胧的爱情意识。
二、月下
大关中学门前有一口大水塘。平时,这水塘里,水尤清洌。水中的鱼虾不时地从水里跃出,在平静如镜的水面上漾起一层层的涟漪。水塘四周,绿树环绕,其中最多的是柳树。每逢周末有月的夏日夜晚,很多同学都愿意来到这里的柳阴下小憩。或三五人一群,或七八人一阵,徘徊在水塘边,徜徉在柳阴下,或相互戏谑,或讨论学习,或畅谈理想……
徐光学与龙姑也经常来到这柳阴下。天上月色溶溶,地上烟波淡荡。一棵老柳树垂下长长的绿丝绦,徐光学与龙姑坐在柳树下的石头上。柳条在微风中轻轻地摆动着,显得温柔而又多情,微风将水面上淡淡的氤氲送到岸边,送入他们的嗅觉器官。月光从天上照下来,将银光撒在地上,撒在柳树上,撒在水面上,也撒在徐光学与龙姑二人的身上。撒在水面上的月光,被微风荡起的涟漪搓得很碎很细,那些微波将月光一闪一闪地又反射向四面八方。
放眼望去,北方的龙眠诸山在月色里幽幽地拱立着,山上的绿色在月光下固然是看不见的,但那份绿意在完全可以让人想象得到;大关河和孔城河在月下悠悠地流淌着,那水流之势固然也是看不见的,那流水的声音更是无法在大关中学门前听得到,但是那声音的余响仿佛依旧在耳旁;大关中学四周都是丘陵,那些丘陵上散落着稀疏的灯光,那是夜的眼睛,正守望着灯下苦的孩子们和正在灯下做针线活的母亲们,月光下的丘陵仿佛是一波又一波的银色巨浪在大地上起伏,是诗歌,是绘画,是田园交响曲;大关中学的窗户个个都亮着灯光,教室里有许多同学正在挑灯苦读,他们连周末晚上也不肯休息一下。
天上的月亮不是满月,也不是一勾残月。淡淡的白云不时地从月亮上飘过去,使月光更加朦朦胧胧的。在这迷蒙的月色下,在大关中学门前的水塘边,在那棵老柳树下,两个人的心在欢快地跳荡着。同学之间的真情与友谊使这儿的夜景美化、诗化,这份真情与友谊在其二人的心灵感应系统中交流着,因而柳阴下会不时地暴发出阵阵甜美爽朗的笑声。这笑声飘荡在夜的柔风里,也飘荡在银亮的月色里。穿越过时空后,那笑声又飘荡在徐光学的记忆里,直到几年后,直到十几年后,直到几十年后……
那样夜晚是甜蜜的。在大关中学近三年的生活中,那样甜蜜的夜晚当然不止一次。每次这样情景,每次这样的快乐,大关中学上空的月亮可以作证,那棵老柳树如果还在的话也可以作证,至少那口水塘是可以作证的,因为徐光学与龙姑真的是志趣相投的好同学,是感情上相互倾慕的异性好友。
徐光学先生如今已经不再记得当时与龙姑谈话的具体内容了,至于讲的句子更是记不清。他只觉得当时是快乐的、幸福的。那月光、那柳阴、那水塘、那银色的涟漪以及徐光学与龙姑在柳阴下的情景在他脑海里、在他心灵深处永远是一幅最美丽的图画。……后来,徐光学参军时,龙姑亲自去车站相送,尔后是鸿雁往来;后来,徐光学复员后又受到龙姑的鼓励并在她的支持下通过了高考;后来,在踏上去成都的征程时,龙姑又一次到车站相送,并且正式确立恋爱关系。由于政治原因和家庭的反对,这一对鸳鸯最后还是劳燕分飞了。据了解龙姑对此事表示深深地遗憾,徐光学对此事更是遗憾深深。虽然徐光学与龙姑最终没有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但是二人的同志与朋友的关系却一直维系得很好。只是每当提起大关中学与龙姑时,徐光学总是会情不自禁地回想起那一段如诗如画如陈年美酒般芳醇的罗曼谛克。
大关中学,是个让徐光学终生难忘的地方,更是他终生情结难解的地方。花圃边、柳阴下、池塘畔都留了他与龙姑双双的身影;教室里、那操场、大道旁都印下他俩双双的足迹。每次周末或节假日,他与龙姑都回家,而且基本上都是同行的。桐(城)合(肥)公路上有多少次与龙姑风雨同行,徐光学记不清了;不过,那些如诗如画的意境,那些醇如美酒的感觉,徐光学一直都珍藏在心灵深处。对于徐光学而言,这些就是人生之歌,就是生命的价值与意义。这种感觉与经验在心灵深处积淀得越厚,则人生的阅历就越丰富,人生的意义和价值也就越大,人就越觉得一生非常厚重。作为诗人的徐光学,这些本身就是诗;作为军人的徐光学,这些过程本身就是磨练;作为企业家的徐光学,这些就是历练;作为领导的徐光学,这些又是形成领导艺术的基石。
如今,大关中学已经更名为桐城市第八中学。校园的面貌也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是从大关中学走出来的徐光学始终没有忘记大关中学,也永远不会忘记大关中学,因为大关中学里除了有值得怀念的老师和同学外,还有那校园一角的黄昏花圃、那月下的柳阴池塘,而最让他刻骨铭心的是那个扎着两条大辫子情窦初开的龙姑。
那是一个如梦的年代,那是一个如诗的岁月。但是,梦与诗虽然美丽却多少有点虚幻。所以,许多美丽的故事本来应该能成为现实的,却由于种种因原,那些美丽的故事最终只是一个故事而已。
【作者简介】徐峰,真名徐光学,诗人、作家。1949年10月生,安徽桐城鲁谼山人,毕业于成都理工大学,中共党员,高级经济师,有23年军旅生涯,曾荣立三等功。历任合肥军分区军械仓库主任兼党支部书记、合肥军分区军械所所长兼党支部书记、安徽日报社开发处处长兼党支部书记、安徽日报社印刷厂厂长兼党总支书记、安徽日报社审计处处长、安徽日报报业集团经营总监。
另曾任《中华讯报》记者;《市场了望》编委;安徽日报主办的《适用专利技术》主编。
曾获“江淮十杰”,军队青年企业家、安徽省军区“四有”干部称号、安徽日报社优秀党务工作者。系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安徽省散文诗协会会员,合肥市作家协会理事、安徽公共关系协会理事、安徽省高级审计师评委会会员、国际内部审计师协会中国会员。先后在《诗歌报》《安徽文学》《安徽日报》等报刊发表的故事、诗歌、散文、论文1500多篇(首),110多万字。合作出版大型摄影画册《中国三峡》,著有诗集《月影花情》;散文集《心语足音》《爱与人生》;长篇人物传记《奔驰人生》(上、下)。其个人传略载《中国企业家大辞典》《中华魂·中国百业领导英才大辞典》《世界名人录》等六部辞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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