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开满老师家
作者:风 流
最美不过夕阳红
温馨又从容
夕阳是晚开的花
夕阳是陈年的酒
夕阳是迟到的爱
夕阳是未了的情
多少情爱化作一片夕阳红
2012年的最后一个季度里,为了搜集编写肥城一中创建时期的文史资料,我们经常在夕阳最红的时刻,去拜访建校之初的十几位老校友们。六十年过去,居住在新城的当年的老师还健在的仅有五位,均年过八十,学生们也已越过古稀,奔“八”而来。我叩访的脚步来来回回四十多次,从深秋渐变的红叶,细数到初冬静落的白雪,从眼前的耄耋白发,追忆到想象中的青春红颜,耳边始终回荡着一曲激动人心的最美《夕阳红》。
市政协副主席杜尊春带领文史委邓凡玉主任和我拜访的第一位老人是我们德高望重的老县长、年近八旬的原市政协主席母兴连先生。此次编书之事即因他而起。国庆前夕,母主席约请几位老同学聚会,庆祝母校肥城一中建校六十周年。青春易逝,岁月老去,“艰难困苦,玉汝于成”。作为母校招收的第一批学生,这些老人的激动与感慨,欢笑与自豪,自然溢之于言表。谈及老师,大家更是唏嘘不已,不知健在几人,而建校史料也行将尘封于历史烟云。肥城市政协现任主席何敬鹏感动于此,提议由市政协文史委牵头编写《肥城一中创建史略》一书,并随即作了安排,而且亲任主编。
说是拜访,其实不很恰切,因为母主席接到约访电话以后,直接到办公室找我们来了。老人思绪悠长,思路明晰,尊重事实,不舍细节,深情追忆,娓娓而谈,我们只好以静静的倾听、间或的插问和不停的记录来表示敬意和谢意。为了让我们省事,老人亲自动笔写出了第一篇回忆录。我从那十几页书法俊美、棱角分明的字迹中,依稀看见了老人的激情、执着、刚毅和果断。这些抽象的名词,还在脑海里迅速潜入到《肥城人物》所载的事迹中,去寻找它们的具体注释。接到打印稿后,老人又亲自作了修改,并在个别细节上尊重档案资料的记载,还鼓励我们进一步润色一下他的文字。老人家里窗明几净,墨香暗袭。老人亲自拉过一张椅子让我坐下交谈。我对他因接触不久而产生的距离感一扫而光。
随后,我们一一走进其他那些老人的家门。我的行文顺序也紧随叩访的脚步,而不计这些校友们的师生先后、年龄大小和职务高低。
张兰英老人是当年老师中的第一位线索人物,也是我们走访的唯一的女先生。女先生三个月前刚过八十大寿,面容和善,气匀色正,头脑清晰,反应灵敏,步态稍慢而不失稳健。她热情地招呼我们进门、落座,接着沏茶倒水,不见一点师道尊严的影子,阔大的客厅里处处洋溢着母性的光辉。六十年前,张老师从泰安师范毕业,先分配到城关完小工作,筹建肥城一中时,为了方便管理女生而调入,是一中建校初期唯一的女教师。她与女生同住一间宿舍,一年,两年,直至结婚。那时学生年龄参差不一,有的甚至比她还大。她们既是师生,又是姐妹。六年后,张老师被学校推荐到山东省教育干校语文班学习一年,即任语文老师。
坐下之后,我们才知道,她的老伴高光燮老师也是一中的“元老”,比她晚一年分来。此后,他俩一直在一中任教,直至退休。如今健在的老教师中,始终坚守在一中教书并居住在一中的,只有他们二位。他们的青春与爱情几乎与母校同步,已携手走过整整一个甲子。
高老师高而瘦,步履显慢,看上去不如张老师身体硬朗些。他慢言细语,依旧是三十年前我入母校就读时在校会上听到的声音,只是略显苍老一些。那时,他是学校的教导主任,记忆中,他是非常负责的一位老师。他们提供了很多线索,不厌其烦地给我介绍有关情况,详细地答复我的询问,并且纠正了很多资料中的讹误。高老师在修改我根据有关人员的回忆而绘制的学校平面图时,还重新画了一幅。只有画过平面图的人才知道这需要花费多少工夫。我在后来又重新整理两幅平面图时,还足足画了一天。
建校之初,科班出身的老师很少,大部分是从本县各地小学中择优抽调的。高老师于1952年在益都师范毕业后,进上海华东实验学校中学教师班进修一年,然后分配到肥城一中任物理教师,也教化学,还教过数学,课余还兼任学校篮球队教练,是个多面手。他多年担任教导主任,最终在学校工会主席的位子上退休。我在整理资料时发现,高老师把精力全部用在了教学上。五十二年前,他组织学生研制的“人工降雨防雹土火箭”发射高度达2700米,获全省比赛第一名。四十一年前,他组织研制的地震观测仪器,借助大学里的物理知识,用千分尺测量微小距离的变化,用光电子记录磁场的变化,结合地震台的一些知识研制而成,故在国家《地震战线》刊物介绍,国家地震局党组书记亲自来肥城一中看望,随后由省地震局拨专款生产500套,供全省群测群防点使用。三十四年前,他还曾携带幻灯教学片《振动与波》在省里获奖,之后又进京参加全国汇演,受到方毅副总理接见。其实,这些都还只是高老师的“副产品”。他最具代表性的业绩还是以高度的战略眼光研究学习方法。在任教导主任期间,每学期他都组织学生举行学习经验交流会,后来编写了《中学生学习方法指导》,该书作为全省中学生课外读物,1989年由山东省出版总社泰安分社出版发行。他代表泰安地区出席了在武汉、锦州等地举办的全国性学习方法研讨会和全省教育工作改革大会,每次发言都引发与会者的高度重视,学校也因此获得省教育改革先进单位的奖牌。奖励给他个人的图书和挂图等,他则全部捐献给了学校图书室。附近中学请他去做学习方法报告,临近地市请他去帮助安装地震观测仪器,省地震局请他到广东、云南等地参观考察,还想调他到省地震局工作,北京东城区、通县等地邀请他去做幻灯表演。他都轻轻地去,悄悄地回。他还是他,本色不变。他研制的“卷帘书画板”,在他退休四年以后荣获国家专利并批量生产。三十年前,他就是省劳模。这些,他都不曾说起。
高老师退休以后爱摄影,用数码相机照了,自己上传到电脑里,留给亲友和同事们看。爱摄影、会电脑,仅此两样,就馋煞周围许多老年朋友。他还爱好书法,在一中《建校五十周年纪念画册》上有他的一幅。张兰英老师也写书法。他们的儿子高鹏,是中国书画家协会会员、山东省美协会员,在市工会工作,也已退休。其书画颇具造诣,颇有影响。高鹏的儿子、儿媳也都从事书画事业。高老师其他子孙辈或为教授,或为医生,或研究国学,皆延续书香门第。高老师八十大寿的时候,让儿子在郊外山谷里寻一农家饭店作为祝寿地点,要求晚辈们不送蛋糕,但献才艺,或赋诗,或题字,旁边录像。高老师带头,先朗诵白居易的《燕诗》:“梁上有双燕,翩翩雄与雌。衔泥两椽间,一巢生四儿。……辛勤三十日,母瘦雏渐肥。喃喃教言语,一一刷毛衣。一旦羽翼成,引上庭树枝。举翅不回顾,随风四散飞。……当时父母念,今日尔应知。”一时间,可谓:
含烟杨柳锁青山,茅舍疏篱画卷闲。
黄发垂髫声自远,春风入户寿高悬。
我独自踏进张、高二师的家门八九次。张老师指着墙上的全家福,给我一一介绍家人情况。言谈话语间,弥漫着幸福的气息。幸福的气息不知不觉地就浸入我的肌肤、血液,然后直抵心底。他们客厅的沙发围绕一方桌茶几三面摆放,大约是为了谈话方便。西面沙发后面的墙壁上,挂着几幅亲友贺寿的书法作品,但没有裱糊,宣纸直接贴在墙上。其中,上面一幅由儿子高鹏题写、外孙女徐展作诗,题为《贺寿》,隶书标题,行草书诗,堪称诗书双璧:“仁者乐山山高远,我家寿高齐南天。智者乐水水常流,我家福绵海潮前。家中有老即是宝,喜乐安康庆团圆。儿女献桃共欢笑,心泰不羡蓬莱仙。”徐展曾任大庆某国学杂志编辑,现于山大哲学系旗下某单位研究国学。旁边另有裱糊的一幅,出自原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台长、国务院新闻办副主任杨正泉先生之手。杨先生是肥城一中初中三级、高中二级学生,1999年底曾专程回母校看望张、高二位恩师。八年后,他又赋诗题字敬祝二老健康长寿:“人生难觅是知己,古今皆信情有缘。最是莫过老来伴,相依相随乐百年。”也是诗书俱佳。
杨先生的祝寿诗,让我自然联想到与张、高二师同住一个大院儿的一中退休教师郝京谟、李鸿兰两位老人。他们都是肥城一中一级学生,我先后四次登门拜访他们。能够对话的只有郝老师一人,和李老师只能靠眼神和手势交流。李老师患脑血栓十年,右眼还患有白内障,于七年前做了手术。现在,她除了躺着就只能坐着,但是头脑清楚,什么都明白,经常看书。只要天好,郝老师每天都要把李老师从床上抱到轮椅上,再推到外面晒晒太阳。幸好他们住在一楼,还有个小院儿。每次去他们家,郝老师都要我下午去,而且提前约定,因为他每天下午都要出去锻炼身体,或买点东西,其他时间他都要伺候老伴。郝老师七十七岁,大李老师三岁。他们的房子有九十多个平方,老房子,很旧,内部结构设计也不尽合理,显得局促了些,摆设也很简单,孩子们工作单位还都不算好。但是,我在两位老人的脸上看不出一点愁容。郝老师总是热情地跟我交谈,李老师则始终坐在旁边静静地听着,微笑地听着,有时也发几个简单的音节想解释一下,但说不清楚。郝老师平静地告诉我,人老了就是个伴儿!每次走出他们的家,我都禁不住仔细琢磨两个字:境界。——郝老师,真是一位好老师啊!
两位比翼教师,一对伉俪同学,各有不同的人生精彩。我跟张、高二师谈起此事,他们告诉我,当年学生中后来结为夫妻的还有几对,如傅圣范与尹欣颖,张肇芳与李德珍,潘玉泰与齐国凤,等等。他们在不同的领域都有一番成就,如傅圣范是铁道部司局级干部,张肇芳是海军大校,李德珍是海信前身——青岛电视机厂原厂长,后来曾任青岛市政协副主席。他们虽然身非彩凤,但心有灵犀,各自双双演绎一段浪漫的爱情佳话,编织着各自琴瑟和鸣的诗意人生。
孙守范老师八十五岁,身材高大,身体康健,语音洪亮,笑声爽朗,每天上午10点前坚持户外活动一小时。所以,我们的访谈都在下午。他于1950年从济南师范毕业后,先分配到边家院完小教书,后调速师,再到一中,直至在进修学校退休,一直在肥城工作。我先后拜访他有十次之多,不只是因为他是建校之初最早调入的老师,参与了筹建工作,还因为他与我父亲同岁,而他的家庭人口众多,亲戚之间的患难相助,也与我家相似。他的夫人亦八十五岁,个子不高,但脚步不老,神智更不老,精明而和蔼,文静而慈祥。孙老师的乐观放达,应该有这位贤内助的因素。他们相濡以沫,执手走过六十多个春秋,仍白发连理,同岁相守,演绎着另一种波澜不惊的婚姻与爱情,氤氲着静水深流的人生哲学。访谈的间隙,孙夫人就常常从内室走出来,拉上一会儿家常。她老人家语调轻轻而清清,温和而温暖,温婉如对自己的儿子,让我一见就想起我已逝三十四年的母亲,只是她没有我记忆中的母亲身材高大,年龄也小我母亲几岁。但她皮肤白皙,绝对胜过我一生务农而晒得黑、累得瘦的母亲。眼前这位老人皮肤天生就白,她没有正式工作,大半生时间跟随孙老师生活在学校,做家庭服务,相夫教子,农活可能做得较少。农活做得较少,当然不是说人生就一帆风顺。这个年龄的老人,经历了太多的风风雨雨,能有今天的这份恬静、随和,也是一种境界。他们的住房仅有两大间平房界开而成的四个小间,幸好他们有一个小院儿,能够包容一下全家人聚会时的局促。他们的家具也简朴,但是干净利索,客厅的东墙上挂了一些字画,西墙上则是全家福和子孙们的照片,她都一一指给我看,给我说。每一个人的背后都有一个讲不完的故事。后辈中有长相、气质如明星者,有工作、学习成绩突出者,都是她和家人的骄傲,都能引燃她长久的微笑。如今,她只是叹息留下了腰疼的毛病,坐久了要慢慢起身才行。好在有最小的女儿在身边照料她和孙老师。每次离开她家,她老人家都要嘱咐我:“多休息,累了脑子又头疼!”
孙老师患有白内障,对面“相见不相识”,只能凭声音“看”人。他看书要借助两个镜子——老花镜和放大镜。虽如此,他仍坚持核对了我送去的所有资料,而且对我的采访贡献尤多,提供的线索和资料尤多,有些甚至堪称“绝版”。来往多了,话就多;话投机了,心就近。闲聊中得知,孙老师从小家庭就频遭变故,他九岁丧母,这个地主的儿子却曾以讨饭为生,后来由夫人娘家相助才得以完成学业。因此,他一直怀有一颗感恩之心。工作之初,他在离家一二百里的边家院完小教书。假期里,单位借给他钱和自行车让他回家,他感动;单位评他先进,他感动;单位把他的家眷从老家搬来安置在学校专门照料他生活,他感动;当地群众送粮送年货帮助他们过年关,他感动;当地医生帮他幼小的儿子免费治病,他感动;学生从家里带来干粮偷偷送给他的儿子充饥,他感动。还有,一中毕业的学生后来帮他做了一些事情,解决了一些生活难题,至今他都念念不忘。所以他就一心扑在工作上,直至1980年退休。退休后又返聘教课,退休后还入了党,还是年年被评为先进。他退休时还不兴评职称,所以至今每月才拿两千多元的退休金。孩子们工作、生活都靠自力更生。如今谈起这些,孙老师非常平静,语调和缓,像是在背诵“说明文”,而不是朗诵抒情散文,更不是高吟诗歌。虽然这一切本身就是一首动人的诗歌。子孙入党后,他曾感慨地对家人说,这个地主家庭,已经三辈子都有党员了!他家东墙上一幅大书“孺子牛”的中堂配有两联:“俯仰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堪为其精神的写照。而另一幅中堂联语赞他“精神到处文章老,忠诚至深寿亦高”,也绝非过誉之词。他和他的老乡房世樯老师都是长清人,在访谈时都还写了一首古诗,为各自的回忆录压轴,其弦外之音充满自豪,且仍葆勃勃生气。访谈归来,我急跳的脉搏催促我赶紧写下下面的句子,以祝贺他即将来临的八十六岁寿诞:
先生故里是长清,夕照肥城甲子情。
潮落潮起窗外事,春风桃李伴平生。
房世樯老师是建校第二年调入的老会计,后来在实验中学退休。他住一楼,也有一个小院儿,春风常进,院门常开。每次去他家,都是他亲自给我开房门外面的风门。他面容清瘦,身材亦高大,但背有些驼,也有些耳沉,对话不便,好在不大影响交流。他老伴已经去世,现在由女儿照料他生活。女儿的孙子都已经上了小学,天真烂漫,聪明可爱。我好奇于他干了一辈子会计,却对文史情有独钟。他对老县城特别是老学校别有一番滋味,曾经形诸文字,在济南师范《校友通讯》上发表。最近一期《校友通讯》又一连发了他五篇(首)诗文,既怀古又述今,宝刀不老,意趣暗生。他已八十四岁高龄,仍坚持参加一年一度的济南师范老校友聚会。他近年创作的古诗已有数百首。而孙老师是教数学的。他俩的诗文让我又联想到教理化而又多才多艺的高光燮老师。他们都不囿于一隅,拘泥于眼前,皆旷达而宁静,潇洒至白首,令人起敬。
房老师住的虽然是楼房,但装饰布局是传统的中式,客厅西墙上挂着一个斗大的楷书“寿”字,红松雕刻,下有行草小字参差铺卧:“寿齐山顶洞,福见地行仙。”乃本地著名书家、一中昔日学生张明文先生为祝贺恩师八十大寿所制作。两边各挂一草书条屏,亦张氏手笔。“寿”字下是条几,中间摆一玉制盆景,上刻飞瀑八仙;两边各放一只花瓶,白底黛图,鹤立其间。再往右,两枝富贵竹插在一对窈窕身材的废酒瓶里,比肩而立;与之对称,左边一盆君子兰吐花正艳,红黄相燃于绿叶之间。条几前是八仙桌子、旧式椅子,因客厅促狭,只好把桌子的里边塞进条几下。东墙上是济南师范老校友、原副省长郭长才送给房老师的一幅墨宝:“上善若水。”楷书大字,气韵满堂。春节前,张明文先生的一幅巨作替换下“上善若水”,也算换换新鲜。巨作乃张氏手书房老师八十大寿时自题的四首古诗,择其一即可见主人心境:“回首人生路匆匆,斗转星移八十冬。半生坎坷随云散,晚逢盛世沐春风。晨练太极送残月,暮吟妙句迎繁星。小院勤耕育瓜果,老友闲聚话晚晴。体安家睦心未老,放声高歌夕阳红。”墙角,一盆水竹长得比人还高,亭亭玉立,绿意盎然。
天好的时候,房老师常常步行近半个小时,去一中宿舍找张、高二师闲话,或去一中东面的教师进修学校宿舍,与孙老师聊天。张、高二师家客厅的西墙上,还贴着房老师写在宣纸上的一首藏头诗,每句开头上下串起来就是“祝贺兰英八十大寿”。正是:
寻常小院玉生烟,秋月春风自等闲。
快慰平生存旧友,夕阳灿烂照桃源。
房老师还有个本家兄弟房世新,也是一中的老教师,调入的时间比他们几位晚几年,也给我提供了一些建校情况。我就是在房老师家里见到后一个房老师的。建校之初的老教师健在的还有一位,是朱杰老师,也教理化,现在大脑反应有些迟钝,有时不清醒,不能接受采访了。
当我费了一番周折敲开我高一时的语文老师李庆文先生的家门时,这位三十年前对我关怀备至的恩师已经完全忘记了我,对我说的一些往事一脸茫然。我为这些年一直没能来看望他而深感内疚。我只能解释说,一直混得不够理想,自觉有负老师的厚望而无颜以见。老人还是高高的个子,挺直的身板,但近视镜不戴了,说是花了眼。头发近乎全白,精神倒还矍铄。他是母校初中部的二级学生,已经七十六岁,师母大他一岁,但精神头比他还好。我无以报答,只有默默地祝福他们。今天想来,仍觉愧歉,唯赋一诗,一表衷肠:
一别母校数十年,花谢花飞恋故园。
敬祝洪福深似海,恩师长寿比南山。
我的另一位校友兼老师是泰安师专中文系(今泰山学院文学院)原书记张兆勋教授,他教我们写作课。自2006年我们八六级同学聚会以后,再没见到他。最近去泰安搜集资料时,因时间紧也没来得及去看他。不过,在电话里依然是我熟悉的亲切的声音。张老师不仅很快写来了回忆录,而且嘱咐我尽可修改,如果不合适,不用也没关系。二十六年过去,老师依然为学生做着周详的考虑。没几天,老师又发来邮件,把稿子又修改了一遍,改正了其中记忆模糊的个别地方。老师的严谨与执着,再一次打动了我。老师从我的手机邮箱猜测我的手机号码,并试着给我发了短信问候。我这才后悔自己粗心没留下手机号码,赶紧回了短信。老师还想给我的散文集写点文字发表出去。千万别太累了,老师!您可是感冒咳嗽了好久,还没有治愈就应约写了稿子,而且写得最长。老师!现在,您痊愈否?
和老校友杨正泉先生的联系颇费了一番周折。作为部级高干,他虽然已经退休,但是社会活动依然很多。怕打扰他的正常生活,我们没有贸然去打他家的电话。而手头得到的电话号码也不知道是否还能继续使用。最后我们抱着试试看的想法,竟然一下子就拨通了。谁说电话里看不见表情?也许是久违的乡音消减了陌生的冒昧,杨先生宽厚的声音热情、亲切。他非常支持我们的举动,让我们转载他为母校四十周年校庆写的回忆文章,并请我转达对张、高二师的问候。
我们拜访原泰安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王庆泗先生和原泰安市政协副主席李正明先生这两位退休的厅级高干时,感觉这两位老校友与杨先生一样,只是寻常可见的宽厚长者,精明智者,丝毫没有官场上或多或少潜滋暗长的那些骄横的霸气,或许它们已被退休的岁月尽皆磨去,或许压根儿就不曾有过。但他们举手投足之间,仍然依稀可见一股凌厉的锐气与蓬勃的朝气。而最近王庆泗先生盛情安排的一次小型同学聚会,则揭开了我们洞悉他们人生经历的心帘一角。王先生的多才多艺、精明强干、古道热肠与高风亮节,在张传金、张忠照、王宪章、付常生、邹宪礼等诸位老同学片言只语的叙说中,渐渐从平面走向立体。物以类聚,他们每个人的经历都可谓是绚烂之极而归于平淡。
走访过程中,深深打动我的还有肥城市教师进修学校原书记雷茂祥和安庄镇人大原主任马全善等老人。他们都是母校一级学生,一谈起往事就仿佛又回到了热血沸腾的青春时代。武之坤先生退休前任市保密局长,他送来的回忆录也是手写的,书法俊秀,堪称一部字帖了。还有,仅通过电话联系而成为熟人的解培禄、郭泗山等老人,至今仍是只闻其声,未见其人,但他们的热情依然能够源源不断地从电话里传来。还有很多老校友,或显于市朝,风生水起,有更大的作为与成就;或隐于乡野,默默耕耘,自有一番酸甜与苦辣。但皆因无法联系而不能打开他们的一扇心窗,凝眸一探昔日旧事,倾心一诉今朝新闻,而终于成为一时的憾事。
以上诸老,除了我的授业恩师和老领导母兴连老人,其余都是我在这次走访联系中才相识的。母兴连老人和其他诸老虽然不曾为我传道授业解惑,但我记得韩愈《师说》中的句子:“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何况,他们宽厚仁爱,慈祥和善,睿智多才,积极乐观,别具一番人格魅力,堪为我师。他们与我的恩师一样,都从不同的侧面展示了各自的性格与脾气,品行与操守,才情与业绩,眼界与胸襟,各方面都堪称楷模。这些,都值得我永久地学习、深思和借鉴。
脚步渐远,巾短情长。借这次走访与编书的契机,我虔诚地用拙笔刻意描绘一抹诸位老师家的晚霞,分与大家共享其灿烂,同沐其辉煌。虽是迟到的爱,却是未了的情,略尽一点“为长者折枝”的心愿而已。
所幸,以上诸老依然身体康健,激情不减。
衷心祝愿青山长在,夕阳更红。
搁笔之前,思绪难平,赋诗二首,奉与诸老。
其一:
老城旧貌入云烟,白发红心望故园。
犹记莘莘学子梦,激情回首六十年。
其二:
书生意气为中华,踏遍青山看百花。
艳艳夕阳烧不尽,晚霞开满老师家。
2013年2月13—15日(正月初四至初六)草于“一鹤轩”
3月08—18日(正月廿七至二月初七)改定
舍长简介:
风流,原名冯昌红,后改为冯伟,男,汉族,1967年4月生于山东肥城。文史学者、业余作家。系中国先秦史学会、中国散文学会、中华诗词学会、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文学创作以散文为主,兼及诗词。出版散文集《清且涟猗》《甲午书简》。主要学术研究方向:左丘明文化和肥城历史文化。主编、合编、参编和策划各类图书多部(正式出版11部,将出2部);创办左丘明研究唯一专门杂志《左丘明文化》(省内部刊号),主编(执行)8期;在省级和泰安市级报刊发表学术论文多篇、消息与通讯百余篇。多次荣获省市以上文学奖、新闻奖、社科奖。为央视《魅力中国城》节目和大型纪录片《中国影像方志·山东卷·肥城篇》提供肥城特色历史文化咨询,并出镜后者访谈。2016年4月家庭荣获第二届全国“书香之家”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