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滚滚红尘见修为

滚滚红尘，熙熙人群，拥挤喧嚷处，皆是名来利往。最怕夜深人静，独居一室，反观内心，却不知这奔走忙碌，结了什么因，获了什么果，悟了什么道，修了什么为。

《庄子·知北游》中，记述了这样一个故事：东郭子虚心向庄子请教：“所谓道，究竟存在于什么地方呢？”庄子回答：“道无所不在。”东郭子道：“必定得指出具体存在的地方才可以吧。”庄子回答：“在蝼蚁之中。”东郭子对这个答案不满意了：“怎么会处在这样低下卑微的地方？”庄子说：“在小草之中。”东郭子愕然：“怎么越发低下了呢？”庄子说：“在砖瓦之中。”东郭子大惊失色：“怎么越来越低下了呢？”庄子索性道：“在大小便中。”这下，东郭子彻底无语了。

“道在屎溺”。初读可能谁都会被庄子吓一跳，但他却讲出了一个最朴实的道理，天地之间，道是无所不在的，即使在最低贱的事物之中，都有“道”的存在。从另一个角度讲，万事万物岂分贵贱呢？它们一概平等，无所区分，内里都蕴含着自己的“道”。

道，无处不在，人们苦苦想求一个修为，想求一个超脱。其实身在忙碌人间，滚滚红尘，每日经历种种，思量种种，最为平凡的柴米酱醋之中，皆能寻道之精髓。

有人苦恼，说自己随高僧大德禅修时能达到“妙境”，身在古寺之中，闻檀香听梵音，心灵安定。这样的好状态却“搬不得家”，一旦返回熙熙攘攘的凡尘，立即回到之前的自己，遇到芝麻绿豆大一点事，或火冒三丈，或怒发冲冠，“说时似悟，对境生迷”，大发脾气之后，又深恨自己不能自主情绪。其实，这是人太过依赖环境了，将青灯古佛、幽幽禅院视为了修行之地，挪腾一下，辗转一下，立即就无法对付裕如。但真正的大修为，却是在一饮一啄的日常生活中，慢慢修自己的心。

什么东西才需要“修”呢？袜子破了一个洞，衬衫掉了一颗纽扣，家具落下一个把手，灯泡断了一根灯丝，或者胡茬冒出了下巴，指甲长得像野猪獠牙，简单说来，“修”是一种复原，让坏掉的东西能“重生”，让粗糙的仪容变整洁。修行也是如此，让红尘浩荡之中的一颗心，能真正安然、宁静，不受外界所惑，不被环境所诱。

欲达修为，必先修行，其最终目的便是修心。为了心之澄澈清明，我们又要反过来约束其行，但说起“修行”，又有很多人紧张了，心想难道是让我学那和尚，成日成夜地打坐、诵经、持咒、参禅？当然不是这样，若心中放不下贪嗔痴愚、自私偏执，即使天天磕头念经，那也不过是做做样子，骗得了别人，骗不过天地与自己。既然“道在屎溺”，好好生活，便是修行，继而修心了。

好好生活，是一种最为善意和温暖的约束，因为它的戒条，其目的不是为了让人感到百般不适，削去你的棱角，折损你的锋芒，违背人性，有逆本心。真正的修行，是生活之中最该有的样子，行住坐卧，待人处事，交友往来，皆循“度”守“常”而行。修行，便是生活最为自然的面目。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呼吸。这大概要让人忍俊不禁了，心想谁还不会呼吸呢？若连这个基本功能都做不到，那人岂不是早就被一口气憋死了吗？虽然那种“一言不合就自绝呼吸”的例子少有，但在我们身边，也许并不罕见这样一种人，他们平时呼吸总是急促而忙乱的，仿佛时时与谁赌着气，别人一句无心的话，也能让他暴跳如雷，气喘如牛。

星云大师曾写过一篇文，其中重点谈到了“以数息来呼吸顺畅”，《六妙法门》云：“于数息中，证空静定，以觉身心，寂然无所缘念。”数息就是数自己的息，呼气、吸气，这一呼一吸称做一息。呼吸要长短出入皆分明，缓慢的一进一出，调至呼吸平稳，气息不粗喘。慢慢的，人在平常生活、接人处事中，也就能不慌不忙、气定神闲。　　　

再说吃饭。《云门广录》上，有僧人问云门禅师：“请禅师指示入道的途径。”云门禅师回答：“吃粥吃饭。”《景德传灯录》第六卷中，源律师请教慧海禅师：“如何用功？”慧海禅师答：“饿了吃饭，困了就睡。”吃饭，是我们生活必需，却也是重要的日常修行，是进入佛道的途径。从人的欲望出发，都喜欢美味佳肴，可口珍馐的，但若面前摆着粗茶淡饭，同样觉得欣喜而感激，身体因为这简单的饭食而得以滋养，心灵也因为感恩于上天赐予的粮食而平和幸福，岂不是一种饮食的修行？

偶尔，有这种“不会吃饭”之人，他们在席上狼吞虎咽，汁液横流，唾沫四溅，毫无吃相可言。碰上与这样的人同桌，难免会让人皱眉叹息，好好的就餐心情也大打折扣。可见吃饭是人的生存本能，也反映了文明仪态和教养修行。

修心之人，常常拂拭内心“尘埃”，行走红尘之中，谁能永不犯过失呢？怕的不是犯错，而是固执己见不思悔改，倘若一意孤行或自哀自叹，耽溺于过失的泥潭而不肯自拔，只会越陷越深，无法拔足。

做人只要能诚实正直，敢于面对自我的缺点毛病；做事只要能认真负责，无悔对人对己的承诺誓言；交友只要能情真意切，付出真心澄澈如一轮明月；生活只要能贫富俱安然，“此心安处是吾乡”。这便是我们活着最好的修为，修了呼吸吐纳从容舒缓，修了一颗宽容善心，自然远离了烦恼和妄想，悟道而明了。

乐莫乐兮与君相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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