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烟|让年味延续到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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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年味延续到每天
与任何其它时间毫无不同,无论好坏,无论不舍还是如释重负般将它送走,无论是富庶的还是拮据的,无论是轻松还是疲乏,无论是精彩还是寡淡,丁酉的年,终于彻底过去了。像是大年夜里的那一串噼啪不绝于耳的鞭炮声或闪烁在天空,绚烂了除夕夜色的烟花,再如何璀璨或喧闹,但很快只剩下了一缕呛鼻的硝烟,继而,连那点烟火味也再也没有留存,丝毫不留痕迹地彻底消逝了。
年过了,但年味还没有散。
丁酉的年,是一个已然为时代化淡了的年,但是,年,终究是年,它仍然迥异于平常日子,这段日子里,我们通常会收敛我们习惯了的吝啬,终于肯花上一点时间与金钱来经营我们其实一直该享有的味道,填补被我们抛荒了的家园与日渐空虚的情感。唯有那几天,我们会舍得放下收益金钱的时间,不惜骑着摩托车不远千里,栉风沐雨回到那个被我们称之为家的地方;唯有那几天,我们才可能为年迈的父母端上一杯酒,敬上一杯茶,说上一句能让老人心头瞬间涌过一番暖流的话;唯有那几天,我们才会将万般羁绊弃于身后,然后沉湎于和那些久违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的同学聚会,沉湎于亲戚邻里间不用心怀诡异的觥筹交错……很多人都说,如今的年,不再是年,全然没有了记忆里的年味。绝不是!应该说,幸好,到底,还有年!若不是年,或许我们还要在麻木的人生旅途中继续麻木,直至完全健忘了人类所需的情感,将自己变成彻头彻尾的名利工具。
所以,只能说,如今的年味淡了,但它淡的只是逐渐零落直至消泯的锣鼓声,淡的是大红纸包装的糕点变成了一张张淡红色的纸币,淡的是电视里的春晚很难让电视前的观众升腾起的欢笑。然而,年味的本味暂还没有淡——团圆!在我的感知里,年味,实际就是我们说的人情味!而年的画面,就是那裹着厚重风衣在国道上奔驶的返乡摩托车队,是火车站购票窗口前蜿蜒的人流,是除夕年夜饭时孙子用小手端起一盏酒,用稚嫩的普通话笑着对不知道用普通话还是用乡音来应对的爷爷奶奶说:爷爷、奶奶,祝你们健康长寿……是年初二后小两口牵着儿女的手,拎着红纸包着的糕点走进舅舅、走进伯伯、走进姑婆和姨妈家的身影……
缘于生计,丙申腊月廿六,我才回到乡下的家,然后,我在我的家暖暖地过上了十来天年的日子,日日和我的亲人、发小、街坊、同学无拘无束地相处,兴致来时,做鬼脸,说囧事,甚至很无赖地与我妻侄争吃食抢玩具,有一次还偷偷将它的炮仗给点了,将他惹得嚎嚎大哭,而我却乐得蹲到地上把自己笑得喘不过气。阳光姣好的上午,我和我那眼睛已经看不见了的母亲分坐在大门两边,然后,我听着母亲说她的那些教会姐妹兄弟是如何如何的好,待她又是如何如何的亲,而那时,父亲多专心在厅堂里的书桌上写他的毛笔字,凝着神,躬着身,一脸满足,但我知道,他也不是真的专心得忘却了身后的世界,他常常会停下手中的笔,竖起耳朵听听老伴和儿子的对话,会偷着眼看一看儿子今年是不是头上也有了白发……这才是人类应该的常态。只是,奈与我们今天的环境已经与往昔大不相同,曾几何时,我们似乎已经不再是为自己而活了,我们拼命的工作,拼命地挣钱,背负着沉重的债务去城市买了一间笼子样的房屋,以后,还或将再买上一脸用铁皮包裹起来的房子,然后,将自己密封起来,躲在玻璃车窗或水泥墙的里面喟叹生活乏味。那些时日,我们最奢望的是过年,回家,回到那个云轻天蓝的家乡,像插了翅膀一样在家乡自在地飞翔,飞累了,就停下来聆听老人花白胡须里流出来的故事,或是到自家菜园里摘上一篮菜蔬,接着,在家里的大厨房里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烹饪一桌好菜。
可惜,年太少且太短了。少得短得需要我们时常去期盼。
我是幸运的,比起之前几年,离职后的今年,我居然足足在家呆了十三天。这个年,让我找到了犹如孩提时代的兴奋与欣喜。
但很多人却仍然在丁酉的大年里揣着酸涩的遗憾。他们盼望着回家过年,但他们却无法回家过年。
发小创业在广东,这些年,生意做得很好,有了较殷实的资产。然而,过年时,他比我回来的更晚,初四见他时,他说他们夫妻是大年头一天晚上才开车从广东回到家的。他接着说,本来,不打算回来,但他们实在不想错过正月初五的毕业三十周年同学会,聚会结束,他们立马就得回广东。很反常,我记得当初这位发小曾说这么一句话,他说他觉得都是本乡同学,低头不见抬头见,聚与不聚没什么不同。然而,这回,他出外打拼才几年,却突然这么在乎起同学情感来了。
旋即,我便想透了发小这种变故的缘由,自然,这位发小也该是和我一样,缘于被城市的打拼禁锢了自己的情感,于是,特别怀念起被自己淡忘许久了的各种情谊。在外这些年,我们所遇见的与相熟的人多因利益才结缘,这种情缘,倘若不是相知太久,双方心理恐怕多少都是设下了一些防线的,因而,我相信,那些情缘即便是看着再如何交融,却终究会因为那道防线而有了累乏,是,累乏,一种身心俱备的累乏。那种情缘怎及得上从小到大的发小、同学,亲邻,我们相互可以向水一样透明着,将自己所有的心思全交付于对方也毫无顾忌。故而,过年,我迫不及待地回到了故乡!因为我在乎家乡过年里的那份温馨与回归;故而,发小也回来过年了,显然,他在乎的,是唯有这个大年里才能凑齐的家庭团圆和同学聚会。在我们心里,和亲人、邻里以及一同成长的少年伙伴一样,年也是和故乡划上等号的,对于游子来说,故乡才是温暖安全的地方!
悲哀的是,时代,已经把故乡割成了碎片,那些光着腚一块成长起来的朋友,那些养育过我们疼爱过我们的亲人,都随着碎片被分离到处,唯有过年时,这些碎片才能重新拼凑,成为那个梦里的故乡。于是,年,成了一种胶质,只有它才能让破镜重圆。
是的,无论如何,丁酉的大年已经过去了,然而,在我这,年味没有消散!故乡大年里饱蘸浓情蜜也的人情味,至今仍在唇间萦绕,而且,我深深巴望着,这股甜蜜的年味能经久不竭,像平常日子一样,渗透到我的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