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光荣丨睡大通铺的岁月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农村的改革开放还没开始搞,农村生产生活还极其困难,在这新旧体制转换的过渡时期,我在垣曲二中即现在的垣曲中学渡过了我的两年高中生涯,就读于46班。
那时还是计划经济年代,拿着半张薄纸油印的录取通知书,14岁的我,吃力的拉着平车,把当年才分到的口粮,售给公社粮站,换成粮食调拨单,怀着梦想,憧憬着美好的未来,第一次离开50里远的家乡,兴冲冲地踏进了神圣的殿堂。
初来乍到,对映入眼帘的新校园一切的一切都感到无比的新鲜,连教室后面的一大片玉米地,也感到比村里的庄稼更加翠绿和娇嫩,灶上软塌塌、酸不溜溜的玉米发糕也觉得比家里蒸的柔软和金黄。
到了宿舍,这是一个和教室一样大的四开间土房,两头开门,中间用两米来高的土坯墙隔成两个相对独立的宿舍,上面直通着,一个班的男生无论多少,基本上都是这个一惯二的大宿舍。阳面分別有一门一窗,后面挨着教室,两点一线比较方便。
宿舍里面则是面对面砌着两长溜土炕,又名大通铺,门正对着的大通铺稍长一些,大概有六七米长,能睡十个人左右,宿舍门侧面通铺则短一些,四五米的样子,能睡六七个人。
那是清一色标标准准的土炕啊,炕墙、炕面、炕檐,都土得起皮,土得掉渣,几张破苇席平铺在炕上,能遮盖一些炕面上的不平和尘埃飞扬,墙壁上到处是坑坑洼洼,斑驳陆离,岁月的沧桑己熏染得看不出原色,墙根处,上几届爱美的学兄张贴的年画、报纸己变得焦脆发黄,顶棚则是苇杆和苇席打的碎方格子,一幅衰败得随时都可能塌落下来的样子。
好在我们是新生入住,刚换了环境,有的是热情和激情,这些境况根本不放在眼里,相互照料着,在靠侧墙和炕檐上,整整齐齐地摞上一长溜五花八门的木箱子,脸盆、毛巾往墙角的箱下一摆,提兜、网兜、挎包等往头顶的墙上一挂,宿舍便被填充得严严实实没有下脚的地方了,但也开始变得有生机和活力了。
那时候,宿舍没有取暖炉子,更没有空调及任何电器,除过一盏暗得发黄的灯泡之外,连个插座也没有,教室也是如此,但我们没觉得有丝毫冷意,由于刚恢复高考,跳出农门只有这一条独木桥可走,因此学习氛围还算浓郁,窗户下、台阶上、玉米地里,只要稍微静谧些的地方,都站满了人或看书,或诵读,校领导和教师包括敲钟做饭的师傅们也都格外负责,总觉得时间匆匆不够用,宿舍就是个临时休息的客栈。
晚上恍恍惚惚地回到宿舍,顾不上洗脚,头一埃到炕上,大部分人就能熟睡过去,早上还没睡醒,朦胧之中,上早操的钟声便“当当当”地敲击起来,在寂静的校园上空,是那么清晰悠扬,钟声敲过后,班主任就会逐个宿舍敲门催促,同学间也会相互喊叫着扯拉着被子,稍微迟上一点,校领导便会在早操后开始点评:“太阳都照到屁股蛋上了,还不起床,害臊不害臊,像话不像话,这样下去能考上学吗”。
睡在大通铺上,每个人均宽不足二尺,单身褥子只有从两边叠起才能勉强铺开,人挤着人,被子压着被子,连翻身都很困难,睡姿都是板板的,使腰身睡得直直的,像睡在一个个标准的模子里,以至走起路来都是抬头挺胸。
冬天很容易过去,到了夏天,宿舍像蒸笼一般,热燥燥的,几乎都不盖被子,像一排排赤条条的白鱼,露着大脚丫子,汗味和汗脚味充斥在一起,同学间的情感也交织在一起。
那时候,同学们一门心思学习,一个月难得洗次澡,不可避免地有虱子出没,有时也有好事的同学专门抓几个虱子,放进看不惯或有隔阂人的被子里,捉弄一下同学,至今回想起来,倒也忍不住想笑,笑过之后更想哭,因为那时生活条件太苦了,太单调了,一个虱子都是同学间取乐的对象。
还有,那时打水紧张,上千人一个水笼头,经常是洗完碗后往回捎一碗清水,供自己及大伙互用,但也有吝啬些的,把水锁进箱子里不让他人用,同学们见了,也不吭声,等他走了,就把他的箱子摇晃摇晃,水就溢出来了,等他打开箱子看见时,气得满脸通红,但也骂不出来,谁让他小气呢,于是就不再往箱子里锁了。
也有晚上睡不着觉说话的,声音小时,别人也不干预,声音大得影响他人休息时,便会有另一个宿舍的人从墙上扔过来吃剩下的发糕,这样的发糕每个宿舍都有现成的,谁睡在那个位置都十分清楚,因此发糕扔的 部位大都没错,要是砸中谁了,必然有一阵骂声,但也不会反扔,因为再反扔过去,不管是不是他扔的,大家都猜疑是他扔的,要受到大家伙的谴责和声讨,每个人都自然不会树大家伙为敌的,每到这时,所有的说话声便会嘎然而止。
有时熄灯了,土炕上还有说话声和争吵声,班主任老师在外稍听一下,就会大声喊出说话人的名字,顿时宿舍就变得鸦雀无声了。
那时,我们每个人每月只有8元钱生活费,除过主粮,几乎没有副食蔬菜,每月改善一顿生活,杀一头大灶上自己喂养的猪,吃饭时排队能超过七八十米长,改饭票的、改出灶票的,每次改善生活总会发生一些奇形百怪的新鲜事情。
那时候,放假回家的一个主要任务就是回去大吃一顿再背回些吃的,家境好的,半路还要捎些馒头等吃的东西,到了学校,一般都挂在土炕的墙上,下课时间回到宿舍,你一口,我一口,谁有就吃谁的,有时开玩笑说道,那时候的同学情都是吃出来的,有的则说是一个土炕睡出来的。
后来,我们一个土炕上睡出来的同学,有的考上了大学,风风光光地离开了家乡,生活在大江南北,更多的是努力拼搏,有了工作,过着衣食无忧的小康日子,也有的自谋职业,混得风生水起,有模有样,就是留在村里的同学,也是情厚谊重,念念不忘。
我们常常怀念睡土炕的日子,想念那些日子里土炕上发生的人和事,一句不经意的话,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包括童趣般的恶作剧,都烙印在我们的记忆里,快四十年了,却挥之不去,是那般清晰,是那般温馨。
星转斗移,人是物非。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教育条件得到了极大改善,母校也彻底告别了那些土炕、那些大通铺的瓦房,一栋栋高楼拔地而起,原先我们住过的宿舍也变成了小花园,一年四季,草青花艳,郁郁葱葱。
土炕和大通铺就永远留在了我们的记忆里,成为我们那一代人独特的享受和独特的人生阅历。
我怀念这段经历,更怀念昔日的同学,昔日的老师,昔日的校园,愿母校越变越靓,越变越强,越发年轻,越发厚重。
作 者 简 介
史光荣,山西垣曲人。垣曲经信局工作,爱好文学,屡有小作。行参菩提微平台曾发有多篇习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