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野鸭
早春二月,我到新的单位去工作。在我居住的宿舍楼后面,有一个废弃的池塘,大概有二亩来地大小,四周满是低矮的落了叶子的灌木、枯败的草茎、干瘦的芦苇和密密麻麻的水花生。池面上漂浮着水草、落叶和青苔。乍一看去,像是到了人迹罕至的热带丛林,那种荒凉没寂,真是难以用言语来表述。
在我看来,这个死一般沉寂的池塘,绝不是小生灵们快乐的天堂,恐怕连一只蚂蚁也不会眷顾于此。然而,时隔不久的一天午后,我心怠意懒地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去上班。走到窗前,推开窗子,百无聊赖地往那个池塘随意望了一眼。这一撇,我有了一个小小的发现,在水面上的一叶败叶上,有一个小小的黑色的影子在晃动。那是什么?我仔细一看,噢,原来是一只小野鸭子正在午后的阳光下用嘴梳理着自己的一身羽毛。晒了一会太阳,它就悄无声息地滑入水面,犹如一片叶儿飘零,轻的甚至连水面上的涟漪都不曾荡起。这只野鸭从哪里来,我不得而知,也许是随风飘过来的,也许是谁捉到后良心发现又放生的。“不管如何,这只野鸭只能是匆匆的过客,它不会呆在这里的。”我自言自语,此后也就把这事撂过去不想了。
几天后,也许是几周后的一个午后,当我无意中推开窗子时,那个小小的黑影又出现在我的眼帘。我害怕是幻觉,揉揉眼仔细地看,不是幻觉,是真的。那个小家伙在已经泛绿的池面上悠闲地漂浮着,那么淡定、从容,像是一位哲人在沉淀着生活的往事,就连一只鸟儿从它眼前掠过,也没有惊扰它的思考。“也许,也许再过几天,它一定会走的。”我又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一个月后,我推开窗子,再一次看到了那只野鸭。这次不仅出我意料,简直让我惊诧莫名。原来,在那只野鸭的不远处,我竟然又看到另一只野鸭,只是体态比先前的那只略小了点,稍怯了点,却也平添一份清秀和羞色。慢慢地,那只大的若无其事地游到小的身旁,挨挨蹭蹭的,先是用喙去触对方的喙,然后又去梳理对方的羽毛。那份殷勤,那份亲昵,宛如一对坠入情网的小情侣。我忍俊不禁,却也十分纳闷:“这一只又是从哪冒出来的?这种环境它们也有兴致谈情说爱?”
接下来的日子里,只要我推开窗子,总能看到这对小情侣在池塘里,或是低首觅食,或是恬然闲步,或是打闹嬉戏,却从不曾见过它们飞出围墙一步,或是做出过想飞离的姿态,它们已经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伊甸园,当成自己的家了。渐渐的,我喜欢上了它们,我把它们当成了自己的邻居,确切地说,是当成了自己的好朋友。有多少次,当我神情疲惫之时,当我心绪迷乱之时,当我身陷困境之时,我总是默默地推开那扇平时紧闭的后窗,一个人伫立窗前,看那对小情侣(不,也许该叫小夫妻了)世外桃源般的逍遥生活,我把它俩当成了老师,跟它们学那份从容,那份淡定,那份随缘,那份执着,那份身处逆境不丢本色的本领。我不禁感叹,有的时候,人的生存能力还不如这些野禽。这样想着,我已经觉得离不开它们了。即使在外出差,在夜澜人静的时候,心头也会偶然掠过它俩的身影。我常常想:“接下来,它俩会有什么结局呢?”
那一天,我照旧推开窗子,这一次,我完全惊呆了:原来,这对小夫妻已经升格做了爸爸妈妈了。在它俩的身后,星星般散落着几个小小的小小的黑点子。那是它俩的爱的结晶——小小野鸭。我仔细数了数,妈呀,竟有六只之多。“真是一对英雄的夫妻!”我心里说。
打那以后,我开窗的次数更勤了,我把看野鸭一家子生活当成了一种生活的乐趣。我把这个故事讲给我的一个朋友听,朋友很好奇,执意要到池塘边去一睹芳容。在得到不会伤害野鸭的保证后,我把朋友带到了我的窗前。朋友观赏良久,沉思不语。我问:“你有什么感想?”朋友不假思索地回答:“厉害,比人强多了。”我问“怎么理解?”朋友回答:“人超生要罚款,它超生是功臣,真是做人不如做鸭。”
我听了,大笑。遂不与之深谈。
【作者简介】陈进,男,汉族,淮阴农村人,从小喜爱文学,从初二起发表文章,尤喜散文创作,虽无有影响的作品问世,但闲遐之余仍以文学为乐。曾以洪泽湖为背景,以农村十年沧桑变化为题材,发表了二十二万字的长篇小说《燃烧的皂角树》。现在淮阴区宣传部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