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场
文/杨军
紧张忙碌的收割之后,就到夏天了。麦子囤在草屋里,常常多雨,一旦得了晴天,尤其是七月份,梅雨季节过后,那样响晴的天,就是翻晒麦子的好时候。
太阳高了,父亲将一袋一袋麦子搬上手推车,一趟又一趟推到社场上。那时,整个生产队只有一个大的打谷场,收麦之前要炼场(把场子压结实)。场上经过日晒雨泼,已是尘土飞扬。先是挑水泼场,水不能多,多土就烂了。泼得不干不湿,就要碾场了。套上牛,后面拖个大石碾。转着圈地压,一圈又一圈,男人们极有耐心,大约相较其他农活,这已经是轻巧活了。我看着偌大的社场,都为他们发愁,啥时能碾完呢?可他们却那么悠闲地牵着牛,转着圈,不紧不慢,有时还哼起歌来,不知过了多久,一面平整光滑的谷场就碾压好了。围观的孩子们一哄而上,纷纷脱下鞋子,在打谷场上打滚、翻跟头,地面是那么平整,那么干净,没有一颗石子,一片瓦砾,大人们看着孩子的欢闹,也不责备,那是我们多么快乐的时光。脚贴在光滑的泥地上,松软舒适,这是柏油马路、水泥路面无法给予的,那种沁人心脾的熨帖。以致离开农村多年,回忆起那时的感觉,脚底依旧生凉。
社场三面,是生产队队房,南面是一大片荷塘,开满了荷花。没有一棵树,后来才明白,怕有大树挡了阳光。中午白花花的太阳泼洒在大场上,正是晒麦子的好时候。可是推运粮食,再把一堆一堆的麦子摊开来,铺满场,大人已经够辛苦了。接下来的轻巧活就由孩子来承担了。那就是看场,也就是在场边看着,不准家养的鸡和天上的飞鸟来吃粮食。哥哥们总是忙着中午去捉知了,再说顽皮的孩子也呆不住。有几次,晒谷的中午就剩我一个人在看场。四周没有大树,当然没有树荫可遮身。队房平时总是锁着门,只在大门口有点阴凉,我铺张凉席,正好可以躺下。这时好静啊,大中午的,大人们都睡了,足球场这么大的一片社场,只有我一个人,不时有南来的风吹来,带来荷花阵阵清香,小小的我竟莫名地高兴起来,有时如水的倦怠袭来,两眼皮直打架,不远处谁家没关好的山羊跑来,一个激灵,赶紧冲上去驱赶;刚想眯一会儿,三五只麻雀又悄悄飞下来偷吃,它们很机灵,总趁我打盹的时候飞落地上,等我跑过去,挥起手中的竹竿,马上飞走了。更多的时候,没有鸟,也没有偷吃的家鸡,整片场上一片寂静,我就在那里看起书来,那时哥哥姐姐大我几岁,已经知道找课外书来读,我常常偷偷从他们那里拿书来看,甚至他们用过的语文书也是我的读物。
看场,大多数孩子都不喜欢的活,我却每次都自告奋勇,甘之如饴。永远忘不了那长长的夏日午后,阳光暴晒下的麦子散发出特有的香味,那是阳光的味道,也是麦子的味道;夏日的清风,荷塘的清香,在我的梦里萦绕。
今天,再也不用晒谷子了,大型收割机方便快捷,颗粒归仓,甚至直接把收好的麦子送进面粉厂,省去了多少辛苦。但我更怀念那看场的日子,经过阳光暴晒的麦子,更有阳光的香味。
杨军,江苏省淮州中学语文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