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寅:执笔浪天涯,一生是少年
▲ 唐寅,字伯虎,后改字子畏,号六如居士、桃花庵主。
唐伯虎从小天资聪明,因为祖上从没出过读书人,全家人都指望他读书做官,不让他做其它事情。
于是他整个童年都泡在书堆里,出众的才华,使他慢慢长成了一个清高自许的少年。
这样的少年一开始总是傲娇的,不讨喜的,但总能交到最好的朋友。
祝枝山仰慕他,主动来交朋友,他嫌对方出身官员世家,太俗,不理睬。好在祝枝山大度,锲而不舍,唐伯虎才敞开心扉。
后来他的圈子,也是像文徵明、徐祯卿这样的才子,没文化的入不了眼。
▲ 除了四大才子,唐伯虎还和沈周、文徵明、仇英组成画家组合“吴门四家”。
▲ 唐寅《致施敬亭札》局部
16岁那年,唐伯虎以第一名考入苏州府学,声名大噪。可他本来就对功名不感兴趣,脱离家里的管束后,他更是开始展露出自己无法无天的个性。
同学里有个叫张灵的,跟他“臭味相投”。一天,两个人脱光衣服在书院后的水池里打水仗,惹来整个学堂的学生参战,气得老先生拿鞭子跑来抽人。
到了下雪天,他们就打扮成乞丐,敲鼓唱歌,讨钱买酒到野寺里偷喝。不小心被抓现行了,就笑着打哈哈,事后屡教不改。
想起读书时,班里总有那么一个聪明却调皮捣蛋的家伙,他们身上总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傲气,唐伯虎就是典型。
▲ 明 唐寅 《秋风纨扇图》
可快活的岁月在25岁戛然而止,他的父亲、母亲、妹妹、妻子、孩子在两年间相继病逝。唐伯虎不堪打击,书也不看了,天天饮酒买醉。
幸得有好友。祝枝山不忍心见他堕落,骂道:你这样怎么对得起去世的父亲?
像是当头一盆冷水,唐伯虎又恼又羞,一头扎回书斋里苦读。
29岁,他再次一举夺魁,成为应天府解元。
这次成功,重新为他找回了面对生活的底气。他不无得意地想,接下来的目标不止是考中进士,他还要挑战天下读书人的终极理想──连中三元。
面对志得意满的好友,祝枝山和文徵明却担心起来。
他们知道,唐伯虎骨子里戒不了骄傲心性,很容易摔跟头。临行送别,一再嘱咐他要稳重低调。
▲ 明 唐寅 《虚阁晚凉图》
少年轻狂是迷人,但也的确容易误入命运漩涡。
赶考路上,唐伯虎认识了一个叫徐经的富二代,二人一拍即合,吃喝玩乐同出同入,到了京城,还骑着高头大马,带厚礼拜访考官,高谈阔论。
殊不知,他们的行为早就引起了其他考生的不满。但唐伯虎对此毫不在意,因为他根本没把会试的难度放在眼里,更没必要做什么手脚。徐经拜托他为模拟题起草答案,他也顺手办了。
没想到,会试当天的内容正是这一道他们事先讨论过的题目,两人的答案几乎如出一辙。
命运弄人。
有人将他们告上朝廷,说是买题作弊。皇帝震怒,没收了两人卷子,并将他们抓进监狱打得皮开肉绽。一时间,“唐伯虎徐经作弊案”闹得天下皆知,再也说不清白。
唐伯虎尊严扫地,人生从高峰跌入深渊。判官可怜他,让他到浙江去做小吏,算是留条后路,可唐伯虎坚决不干。
正是因为一股少年心性还在,命运越是羞辱他,他就越要跟命运对着干,绝不合作,这是一个才子最后的骄傲。
▲ 明 唐寅 《骑驴思归图》
出狱后,唐伯虎回到故乡苏州。走在街头,路人指着他鼻子骂,“作弊,不要脸!”昔日万人称羡的唐解元,今日竟落得万人唾弃。
第二任妻子更是白眼看他,天天骂他没出息。唐伯虎不堪其扰,写了休书,当天妻子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士可杀,不可辱。他离开了这个曾经给他青春和荣耀的地方,到郊外建了一座桃花坞,自号“桃花庵主”,作为他对抗无常命运的堡垒。
世界如此负我,我也自有一方清净世界,去当我的桃花仙。
在这个桃花庵,不必求什么功名,反而能重新释放自己的天性。他常常和一群死党在桃花树下和歌妓喝酒跳舞,醉了躺下就睡,完全不用讲什么规矩。
没钱买酒的时候,就用诗文书画来挣钱。他自豪地写道:不炼金丹不坐禅,不为商贾不耕田。闲来就写青山卖,不使人间造业钱。
凭着自己杰出的才能,唐伯虎在艺术之路上反而取得了空前的成功,四方名士都来求他的书画。
他为自己刻了几个印章,一方叫“南京解元”,一方叫“江南第一风流才子”,印在每一幅字画上。即使身败名裂,天意弄人,也败不了他的骄傲。
▲ 明 唐寅 《西洲话旧图轴》。画中唐伯虎与友人对坐,醉酒狂歌,月下酣眠,是他在桃花坞中的生活写照。
随着名气越来越大,城里的县官动了歪念,威胁他要拆掉桃花坞,除非交出字画。
唐伯虎看着眼前这顶乌纱帽,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他慢悠悠地说:且慢,大人可看得上这把扇子?一瞧,扇子上有唐伯虎的桃花,仇英的小鸟重山,徐祯卿的诗,祝枝山文征明盖的章,非常值钱。
县官正想接过,唐伯虎忽然“唰”的合上扇子,往对方脑袋上一敲,说:这是金山寺高僧所赠的宝扇,敲谁谁就官运亨通!
县令还没反应过来,头上又重重挨了两下。
后来有个王爷听说他是位奇人,便邀请他到府上当高级幕僚。唐伯虎却识破了王爷企图造反的念头,马上装疯卖傻,当着的王妃面撒尿,在街上裸奔……最终逃出虎口。
经过这些事情之后,唐伯虎看透了官场,看破了命运。他反而有些庆幸,自己被命运折腾,一身傲气不改,却反而活出了自己的路数。
54岁那年,他临终写下一首诗:
一日兼作两日狂,已过三万六千场。他年新识如相问,只当漂流在异乡。
虽然离他常常计算的“人生七十”还差了16年,可无论是得意还是失意,似乎还得感谢命运,让他狂了傲了一辈子。
▲ 明 唐寅 《仕女》 立轴
清高就清高,骄傲就骄傲,放纵就放纵,没有虚伪和掩饰。他情愿自己一直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
有人说,上天给了他好牌,他却不懂收敛,才把一手好牌打烂了。
可我想说,命运本就不可预计,个性也不是被谴责的理由,更何况他还是一个才华横溢,心地干净的人。
不管后人如何评说,只愿有更多人记住历史上这个真实的唐伯虎。
世俗要求人圆滑,低调,不当出头鸟,聪明如他,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然而骄傲一生潇洒一生,
才华傍身,黑白分明,看破权贵,
谁说不是一种快意与成功?